現在需要劍影來操心了。
他把所有帶出來的幕僚,手下識字的兵将都派了出去,卻依舊不夠,忙得頭都快秃了。
發布了好些招賢令之後,才堪堪把自己解脫出來。
各個州的管理人員配備得七七八八了,劍影把總攬事宜丢給國公府出來的徐幕僚,開開心心地回到了公子身邊。
賀知昭聽他安排得還算妥當,也就随他去了。
其他地方都在想方設法地争權撈好處,軍隊和地方土紳之間摩擦不斷。唯有鎮南軍畫風清奇,從主将到副将都不想管事。
暖陽當空的日子,賀知昭就拖着病體坐在帳前曬太陽,劍影和刀意一人一邊,也惬意地跷着腿陪他曬太陽。
劍影叨咕道:“公子,你可要好得快一些,最好能趕上今年的臘八節。府裡做的臘八粥最好吃了,我可不想再等一年。”
賀知昭眼睛都沒睜開,閉着眼道:“你以為我不想快點好?這是我想不想的事嗎?”
劍影想想,倒也是。
還沒曬多久,一個傳令兵快步跑過來,鬼頭鬼腦地道:“将軍,徐先生來了。”
曬太陽的三人一聽,太陽也不曬了,閑話也不聊了,刀意扶着賀知昭進帳篷,劍影跟在後面收椅子。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熟練無比。
等傳令兵口中的徐先生到的時候,賀知昭已經虛弱地躺在了床上。
劍影則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隻有刀意服侍在跟前。
徐先生,是當初跟着賀知昭出來查案的幕僚之一。
他的專長并不是查案,本是不需要跟來的。奈何當時賀知昭執意要一個最懂謀略的人,他就被“幸運”地選中了。
不僅跟着賀知昭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如今還要管理十幾個州的政事。他覺得自己要未老先衰了,才三十多歲,就已經長出了好幾根白發。
徐先生很想仰天大哭幾場,訴訴苦,抱抱屈,以換得這位年輕主公的一點點憐憫之心。
但看到賀知昭鬓間隐現的銀絲,對着一個二十出頭就有白發的病人,他實在說不出讓他起來幹活的話。
一旦說出口,他都覺得自己不是人,是魔鬼。
據太醫說,是因為賀知昭的傷勢太重,氣血兩虧,所以才會如此,年紀輕輕,早生華發。
好在賀知昭很年輕,日後養得好,還會再黑回來。
聽聽,要好好養才行。
幹活能叫好好養嗎?
那些活,他這個正值壯年的康健之人幹着,都心力交瘁,能拉着一個病人去幹?
他隻能例行問候了賀知昭的傷勢情況,然後又不死心地例行問候劍影的行蹤。
刀意早就被劍影訓練過了,瞎話張口就來:“幫公子采藥去了。”
徐先生深深地看着幫打掩護的刀意,又看了看虛弱地躺在床上不說話的賀知昭。
他都快氣笑了,連敷衍都懶得找個好點的理由了!
這附近就幾個矮矮的小荒山,又不是深山老林,能長出什麼好藥材?
他也不找什麼婉轉好聽的理由了,開門見山地道:“小的體諒公子傷重不能理事,但是劍影活蹦亂跳的,還請公子派他出來主事。”
他摸了摸自己耳後故意漏出來的幾根白發,語氣無限悲涼:“小的家中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稚童……公子就算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隻薅啊!”
雖然不知道這前後有什麼關聯,但賀知昭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裝死了。
他關懷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徐先生不想讓賀知昭為這些事操心,他還是想讓劍影來操這份心。
他沒有詳細禀報,隻籠統地道:“左不過就是一些無賴的土豪鄉紳,公子把劍影借給我幾天就好了。”
就這麼一句,賀知昭也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利益動人心,有些人為了财富,是可以豁出性命的。
他沒說借不借,隻問道:“可鬧出人命了?”
徐先生有些無奈,隻能回禀道:“死了幾個人,但都是走投無路,絕望之下自絕的。有幾個碰死在了豪紳門前,還有一個吊死在了府衙門口。”
“都沒有直接的禍首。”
沒有直接的,就是有間接的了。
賀知昭繼續問道:“其他州縣,是怎麼處理這類事情的?”
徐先生坦言道:“砍幾顆頭,殺雞儆猴,其他人也就老實了。”
那些土紳拿着不知道哪裡弄來的憑證,霸占了大量的房宅土地。流民回鄉之後,發現田地沒有了,房子也成别人的了,求告無門,絕望之下走了死路。
豪紳手中的憑證确實蓋着官府的印章,若強行收繳,他們就會散播謠言,說朝廷要報複曾做反民的百姓,要把所有的财産都收繳充公。
引得人心浮動。
其他州縣的做法是,挑幾個跳得厲害的,扣一頂大帽子殺了,其他人也就知道收斂了。
隻是賀知昭心善,轄下的土紳隻要沒有确鑿的證據證明曾幫着反王盤剝百姓,禍害鄉鄰,就一律不追究。
心善的賀知昭聽完他的話,淡淡道:“那就砍幾個吧。刀意跟着去。”
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仿佛隻是叫刀意去看看外面天氣好不好。
他是心善,但若隻有心善,在戰場上也活不下來。
刀意應是。
徐先生太過震驚,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心中感歎,世事催人老,公子,也長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