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道:“不,我是在歎,這世上居然有這麼高風亮節、不求富貴的人!真是吾輩楷模!”
賀知昭點點她:“做什麼怪!”
秋月在心裡恨恨地想:看我不把陳二伯這場荒唐的戲戳得透透的!
她戳破陳二伯計謀的方式就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趁着賀知昭去了宣國公府,悄悄溜到陳府外面,用她“百步穿楊”的箭術——射了個紙團進去。
尚書府。
陳尚書展開下人遞來的紙團,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第二天,紙團就出現在了帝後面前,隻見上面依舊用奇怪的字體寫道:幼稚!
這兩個字獨占一列,又大又醒目。
這兩個字的後面,用小字寫了一句話:若是真心感激,就多建廣濟院,收留小乞兒,多行善事!
因為這張紙條,自此之後,本朝每年都會撥出一部分經費,在各州建立廣濟院,收容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至皇後陳蘭音壽終正寝,大齊朝所建的廣濟院已經覆蓋了每個州府。
那都是後面的事了,而此時,秋月隻是那麼一提,至于皇帝和官員們做不做,她其實也無法幹涉。
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拿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來為難自己。
雖然她也向往普遍富裕自由平等的大同社會,但她同時也明白,這不是靠她一己之力就能完成的。
她不會用這樣偉大的夢想去綁架自己,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
先賢們用上千年都沒有完成的事業,她這條小鹹魚就不要自尋煩惱了,還是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吧!
她的日子愉快了,有人的日子就不是那麼愉快了。
秋月的紙團進宮當天,新封的丹陽郡主就被褫奪了封号,重新關進了天牢。
賀知昭及時和秋月分享了這個消息,歎道:“還真被你說中了,這位不肯露面的神秘人,居然還真是一位高風亮節的大善之人。”
秋月嘴角微翹,假模假式道:“怎麼這麼說?”
賀知昭就給她轉述了紙條上的内容,道:“這位高人的想法,竟與我有些不謀而合。”
“我自小就見不得流落街頭的那些小乞兒,奈何我能做的實在很少,慶園武館也就能收留京城範圍内的小孩兒。”
“但其實,京城裡的小乞兒是最少的。”
秋月道:“說明人性本善,大家都見不得幼童受苦。隻是每個人的能力不同,行事的方式也不同,但終歸,都希望這個世界越來越好。”
賀知昭點點頭,借着這個話題,他說出了自己的一個打算,他試探道:“秋月,如果我辭去官職,你會怎麼想?”
秋月看了他一會兒,笑道:“我能怎麼想?我當然是高興啊!我一直等着和你一起去遊曆江湖,你如果一直當大将軍,什麼時候才能帶我去?”
賀知昭也笑了,他感到一陣由内而外的輕松。
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誰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的每一個決定,這個人不是他的父親,也不是他的母親,而是秋月!
他從來都不是符合父母期望的好兒子,他不喜歡追求功名,也不喜歡每日汲汲營營鑽營權術。
即使陰差陽錯身居高位,他也不懂得享受權力的美妙。他隻覺得厭煩,無窮無盡的厭煩!官場的一切,都令他厭煩!
尤其是這次的宮變,讓他看透了上位者肮髒的把戲,他無法苟同這些政治博弈中的陰暗面。
然而他也知道,人性如此。他阻止不了朝堂上的黨争,消除不掉皇室百官、世家貴族的私心貪欲。所以他想離開,眼不見為淨。
他有些煩惱地道:“我和皇上暗示過辭官的想法,皇上立刻就轉移了話題。”
秋月安撫道:“再等等,最多等上一兩年,你再提辭官,他肯定會同意的。”
賀知昭問道:“有什麼說法嗎?”
秋月道:“皇上剛剛登基,加上朝堂才經曆了一場動亂,他非常需要武将的支持。”
“你是皇後的親表兄,可以說是皇上的嫡系,有你在,他才安心。”
“可是,等過上一段時間,皇帝坐穩了位子,形勢就不同了。到那時,皇後不僅有當戶部尚書的爹,還有你這個握有兵權的表兄,一文一武,後戚把持了半個朝堂。”
“這樣的情況,皇上能願意?”
“所以到時候,你不辭官,皇帝都會主動想讓你辭官的。”
賀知昭其實也知道這其中的關竅,他隻是覺得煩,想和秋月訴訴苦。
但他着實被秋月的這番見解驚了一下。
有時候秋月表現出來的見識,讓他懷疑她真的隻是一個,自小長在尚書府的丫鬟嗎?
但他和秋月确實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他是她人生經曆的見證者,這點實在做不得假。
他隻能想,或許是跟在陳蘭音身邊,耳濡目染吧。陳府,畢竟是個一門四進士的博學之家,府裡的丫頭比旁人聰慧些,倒也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