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她是她,所以喜歡她,偏愛她,會把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給她。
他給了她夢寐以求的家。
可是,他死了。
他死了,她的家也就散了。
想到這裡,秋月覺得心口好像破開了一個洞口,疼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燕光越長歎了一口氣,沒有施淨塵術,而是化出一塊白淨的帕子,擡手拭去秋月臉上的眼淚。
秋月接過帕子,捏在手心,啟聲問道:“師兄,你有失去過,最珍貴之物嗎?”
燕光越沉默良久,才無限唏噓地答道:“有。”
“那你是怎麼渡過來的?”秋月追問道。
燕光越面容平靜,眼神卻充滿了風霜,仿佛蘊含着一種晦澀的苦意。
“沒有渡過來,還在渡。”
秋月怔忪道:“原來,師兄也有放不下的東西,渡不去的關卡。”
燕光越歎息道:“師兄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罷了。怕是隻有那西天上的佛祖,才能看透一切。”
秋月盯着手中的帕子,低聲呢喃道:“那如果,有一絲絲的可能,可以找回失去的珍寶……”
她似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燕光越,“隻有一絲絲的可能,且這細微的一絲可能,或許都是我臆想出來的,那該怎麼辦?”
“是抱着這絲希望,繼續苦撐下去,一心追趕?還是盡快去求證這絲希望到底能不能實現?”
“一心追趕,會錯過生命中其他的風景。求證答案,則可能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氣。”
“師兄,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燕光越看着秋月的目光很複雜,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是在透過她看向别的什麼人。
“我不知道哪個好。”他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選擇。”
秋月凝神細聽,深怕錯過了一個字。
她此刻太需要一個參照物了,人在迷茫的時候,跟着别人的腳印走,未嘗不是一條路呢?
“我沒有去求證一個答案。”燕光越緩緩道,“我也和你一樣,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我用那一絲虛幻的希望,支撐着自己,先去将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
“這樣做的後果,是可能最後徒勞無功,白忙一場,還錯過了許多沿途的風景。”
“可至少,我還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活得越久,遇見奇迹的機率就越大,不是嗎?”
“我認為,沿途的風景,有心力看,就停下來看看。沒有心力,不看也無妨。”
“不要害怕辜負美景。景也有自己存在的意義,你看或不看,對它的存在本質,是沒有影響的。”
“景如此,遇到的人和事也如此,你害怕辜負,是因為你高估了自己對他物的影響。”
“隻要你自己不因匆匆路過而感到莫大的遺憾,那麼你錯過的人和景,也不會有很大的遺憾。”
“如果它們真的非你不可,如果它們很想讓你為其駐足,它們會主動來尋你,主動來靠近你,想方設法把你留在身邊。”
“時光會帶走很多東西,我們能留住的東西本就很少。不要因為留不住所有美好的東西,而責怪自己。”
“如果錯身而過是一種錯,那麼,錯在你,也在對方,不是嗎?”
秋月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她抓住心中模模糊糊的一種感覺,問道:“那我最想要的東西,沒有主動來找我,是不是就說明,它并不是非我不可?”
燕光越揉了揉她的頭,含笑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我之前說的,是那些不是你的‘非它不可’的東西。”
“既然不是你的‘非它不可’,那你自然就可以随緣以對。”
“可你最想要的東西,也就是你的‘非它不可’,是你非常非常需要它,非常非常想要它。”
“這樣的東西,怎麼能随緣呢?當然是拼盡全力地去獲取啊。”
“它不來就你,你就去就它。”
“執念,如果實在放不下,就不要放下,竭盡全力去追尋一次。”
“哪怕最後還是一場空,也會比你什麼都沒有做,要少一絲遺憾。”
這些話,仿佛一道閃電,帶着耀眼奪目的光芒劈進了秋月的腦海,也劈在了她混沌迷茫的心上。
燕光越,完完全全地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并且用他自己切身的感悟,解開了她長久的心結。
她确實一直處在極大的矛盾之中,她既想要賀知昭回到她的身邊,可又讨厭一心執着于賀知昭的自己,仿佛失去了自我。
她在每個任務世界裡,都遇到了很多可愛的人,比如喻清莜,比如喻老夫人,比如李婆婆。
可因為追趕着任務進度,她都從這些人身邊匆匆而過,不敢駐足停留。她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些人對自己的好。
她在現實世界裡,除了關系複雜的父母親人,其實還有很多知心親密的朋友。可她為了與賀知昭重逢,再沒想過要回到現實世界。她也覺得,她辜負了那些朋友。
她一直處于強烈的自責與自厭之中。
可燕光越的話,把她從這樣的自我愧疚、自我厭棄中解救了出來。
是啊!她之所以那麼痛苦,不過是因為她什麼都想要。
她既想要賀知昭回到她身邊,又想要不依賴于任何人的自我快樂的能力,既想要盡快回到第一個世界,又舍不下其他世界的人和事。
在賀知昭和其他人之間,她心裡的天秤其實早就已經有了傾斜,可她又害怕天秤另一端的人,會因此而難過。
其實哪有那麼嚴重呢?她認為可以放棄的人,自然也是同樣看待她的。
就如二師兄所說,她過分地高估了,自己在旁人心中的分量。
人生終究難以圓滿,凡人的能力又極其有限,她隻能,去追求最喜歡、最重要的那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