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岫叼着果子,咀嚼了半晌,果汁都在嘴裡榨幹了,她終于開口:“好吧,我跟你去參加拜師大典,不過,我是不會喊你師父的。”
觀塵沒有回答,卻問:“還摘果子嗎?”
“摘,我要将這裡的果子摘完,我摘不到,你去給我摘!”阿岫不知道,她個子小小的,臉圓乎乎的,聲音稚嫩清脆,即使是這樣惡劣,看着也十分可愛。
“好。”觀塵忍不住低笑,不徐不疾去将那些果子都采下來,交到她手中。
她頑劣得很,就躺在草地裡,翹着腿,啃着果子,一會兒吩咐要摘那個,一會兒指揮要采這個,故意作弄人。
觀塵頂着大太陽,将所有的果子的采完,好聲好氣,面色不改,仍舊雲淡風輕,和顔悅色。
“摘完了。”他走回來,将最後幾個果子遞給她。
阿岫躺夠了,大步走在前面。出了後山便是寝殿,她占了觀塵的屋子,往他的床上一躺,嚣張道:“我要睡了,你在這裡守着,一步都不許離開,不然我咬死你。”
“好。”觀塵不緊不慢坐下,拿出一卷書來看。
阿岫又不滿了:“你不許看書!你要一心一意守着我,否則有人要來害我怎麼辦?”
觀塵一揮手,布下一道結界:“不會有人來。”
“可我就是要你守着。”她盛氣淩人道。
“好吧。”觀塵明白了,這是在故意折騰人,但也沒有更好的招數對付,隻能答應下來。
幸好,他不用睡覺,坐在這兒守着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消磨掉一日的時光而已,數百年中的一日也不過是眨眼而已。
阿岫再醒來,已是拜師大典那日。她未完全睜開眼,而是悄悄放出一點兒視線,偷偷查看觀塵有沒有食言,确認過後,才睜開眼,跳下床。
“你一直在這裡守着?”
“嗯。”觀塵收起書冊,“今日就是拜師大典了,得去大殿上了。”
阿岫有些驚訝:“我睡了這樣久?”
“無妨,等拜師大典回來後,你可以繼續睡。”
“那當然,不用你說。”阿岫走出大殿。
觀塵跟在她後面喊:“師父給你整理整理頭發。”
“不要!我就這樣。”
“也好。”觀塵無奈後又是釋然。
阿岫卻停下了,站去他身後:“你走前面。”
他沒有多問,如言走在前方,而阿岫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那道警惕的目光就在他身後四處打探,有時會不經意間從他後背掃過,可就這樣的瞬間,那目光中的寒意似乎已經能将他凍傷。
他能感覺到這目光,其餘的弟子也定能感覺到。即便是那些抱有善意的弟子,感受到這樣的仇視與敵意,恐怕也不會再願意接納阿岫。
這不是阿岫的錯,也不是那些弟子的錯,他隻是有些頭疼,要怎樣才能幫助這樣一個殘缺卻有力的靈魂。
大殿上,人已到齊了,掌門果然沒來,首位空缺着,他隻是略看過一眼,便擡步走入台中。
彼時的阿岫隻覺得恨,那個死老頭子看不起她,她也看不起那個死老頭子,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報複回來,而此時的阿岫卻感覺到了師父的堅定和愛,或許彼時的愛并非是男女之愛,但并不比男女之愛淺。
“拜師禮啟——”唱和是掌門的大弟子,成安,彼時不過十七八歲而已。
阿岫走過去,帶有敵意的目光環視着周圍參觀拜師禮的弟子們。她接下同門遞來的茶水,端至觀塵跟前卻停下了,她不想跪。
“阿岫。”座上之人忽然輕喚一聲。
她看向他含笑的雙眸,鬼使神差跪在蒲團上,雙手奉上茶水,輕聲道:“師父。”
“嗯。”觀塵雙手接過,微微抿了一口,便開始訓話。
從前的阿岫不耐煩聽這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不知道師父說了些什麼,而如今的阿岫卻認認真真一字不落地聽完了。
師父并未說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彙,似乎并不是要說給别人聽,而是真真正正說給她一個人,訓誡她一人。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觀塵的徒弟了,我望你能以勇敢、仁善、真摯屹立在這世間,我望你能用平靜、自信、包容充盈内心,無論是挫折與磨難、還是诋毀與苛責,都無法撼動你半分,天地不再限制你,時光不再束縛你,你的靈魂和身體将永遠自由平靜。”
她沒有做到,師父所期望的,她沒有做到。
阿岫垂眸,腰間多了一串晶瑩剔透的挂飾,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看起來像是一朵朵用玉雕刻出來的鈴蘭,但風一吹能發出陣陣輕響。
那聲音如同山間的清泉,似乎一閉眼就能瞧見綠意盈盈的小溪邊,生靈萬物正在自由地生長。
“這是師父送給你的見面禮,你可要收好。”
阿岫擡眸看向他,随着結束的唱和聲,跟在他身後離開大殿。
“你給我施了什麼法術。”阿岫突然開口。
“嗯?”觀塵停步,回頭看她,“什麼?”
“你定是給我施了什麼法術,否則我怎麼會跪下叫你師父?”她怒瞪着他,牙不停磨來磨去。
觀塵卻笑:“那自然是因你誠心誠意想要拜我為師。”
“不可能!我怎麼會想拜你為師?還有這破玩意兒!我才不要。叮叮咚咚吵死了!”阿岫緊咬牙關,一把要拔掉身上的鈴蘭鈴铛,可她怎麼拽都拽不下來。
“這個是師父施了法,輕易解不掉的。”觀塵從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