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是個很好的人,阿岫日日與他相處,有動心也很正常。不過,阿岫畢竟還小,還不着急考慮這些事。等過幾年,若是阿岫還是心儀他,可以向他表白,看看他的意思。”
阿岫臉慢慢黑下來,一聲不吭轉頭走了。
觀塵疑惑看着她的背影,喃喃一聲:“這是怎麼了?害羞了?”
不是成安,哪裡是什麼成安!原來師父總是這樣催促她和成安在一塊兒,是以為她喜歡成安嗎?可她喜歡的從來隻是師父啊!
送信的靈鴿從天空飛來,一道音符信落在她跟前:“小師妹,要下山嗎?”
她一把将信揮散:“不去!我不去!再也不去了!”
靈鴿吓得翅膀撲騰撲騰,往回飛去,它不明白阿岫為何生氣,信那頭的成安也不明白阿岫為何生氣,他隻是遵從她的意願,再也沒有去找過她。
阿岫也根本不在乎,隻是她心中的最後一點兒期盼下山偷看禁書的快樂都沒有了,她又看見師父坐在山門的案前,流月國的人坐在師父身後,時不時要和師父搭上幾句話,仿若他們才是師父徒弟,而自己什麼都不是。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神君看到我們的誠意,肯定會有所動搖。”
“就憑你們兩個背後愛嚼舌根的?”
阿岫突然從路上蹦出來,驚了那兩人好一下。
可回過神來,他們并未懊惱,也并未生氣,隻是有些羞愧道:“抱歉,來靈霧山兩年多,我們明白了許多道理,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惡,從前是我們太過傲慢。”
阿岫一怔,滿身的怨氣突然無處可去。為何好像她才是那個壞人了?為何像是她在咄咄逼人?隻是因為他們大徹大悟了,她就該大度地一筆勾銷嗎?可憑什麼?
“少裝好人,我告訴你們,離我師父遠一點,否則我不會饒過你們!”她不想跟這些人再多廢口舌,說罷轉頭就走。
院中的銀杏樹又黃了,曾經在這裡,她和師父一起修煉,一起玩耍,無論她說了多難聽的話,師父總是笑着開解她。可如今,已經過去多少年了,銀杏樹還矗立在這裡,而站在這裡的,隻有她一人。
這個空蕩蕩的院子,從他們的變成她的,她似乎終于明白了,師父不要這裡了,也不要她了。
為什麼呢?是她做錯什麼了嗎?可這些年來,她不是一直在按照他的要求做嗎?脾氣她盡力在改了,道法她認真學了,就連那樣為難她的心法她也照修不誤,她到底還要怎麼做?
其實她一直不喜歡這裡,她讨厭所有人,所有生靈,所有東西,這裡的一草一木她通通不喜歡,她從不明白什麼道,不明白為何要和其光同其塵,不明白為何要緻虛極守靜笃,不明白為何要知其白守其黑……
一切的一切她都不明白,萬物從未包容她,她為何要包容萬物,人本就是壞的,為何偏偏要向善。
可她照做了,為何想留下的還是不能留下?
她的劍氣越發淩冽,在皎潔的月光之下發出一道道寒冷的白光,将山腳下的花草樹木全都摧毀,她恨這些茂密的花草,它們站在那兒似乎就是在嘲諷,這世上隻有她一個人過得不好。
她就是要破壞摧殘所有,讓天底下所有的生靈都如同她一樣痛苦。
天光破曉,她收了木劍,緩緩朝山上走去,隻留下滿地的狼藉。
可是心中的痛苦減少了嗎?并沒有,它還在哪兒,看着所有人其樂融融,似乎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道,隻有它越發濃厚。
“師父。”她走過去,站在一旁,看着每個人臉上揚起的笑容,淡淡道,“師父我想搬去後山住。”
觀塵愣了瞬,笑着道:“也好。阿岫稍等一會兒,等最後幾個人看完了,師父再跟你說。”
“嗯。”她垂着頭,站得遠了一些,風拂過,将她的碎發吹得淩亂。
沒有人注意到她,有兩個弟子回眸看一眼,嘀嘀咕咕說了什麼,又回過頭去與師父搭話,隻有她像一個外人。
山門長長的隊伍看不到盡頭,她不知道人什麼時候散去的,一擡眸,師父出現在她跟前。
“阿岫似乎有心事?”師父溫柔地看着她,可這溫柔并不僅對她一人。
她垂着眼,緩緩往前走:“沒有。”
觀塵又道:“你長大了,是該獨立一些,不過後山都是些果樹,沒有房屋,你若真想去,暫等幾日,等師父幫你将屋子建起來。”
“不必。”阿岫抿了抿唇,賭了會兒氣,又問,“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所以師父才這樣總躲着我?”
“阿岫做得很好,師父沒有要躲着阿岫,隻是孩子長大了,做父母的總不能一輩子将孩子綁在身旁。”
“我和師父并沒有血緣關系,師父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看着阿岫長大,在師父心裡,阿岫就是師父的孩子。還是稍等兩日,等……”
“不用了!”她大吼一聲,擡步跑了。
觀塵皺了皺眉,沒有追上去。他忽然感覺,許多事似乎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應當找時間與阿岫好好談談,但現下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