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出一絲法力向外面那沸騰的草藥罐子探去,果見那裡面法力洶湧———
幻術。
那罐子是這老頭兒的幻術。
他這幻術連接屋内外,看似是跌進了滾燙的罐子,其實是來到了屋子的地底。
這樣看來,他也的确沒做什麼壞事。隻是段匆不理解了:“屋内外不過一門之隔,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
小老頭兒再度歎口氣:“你看外面,可認得那些妖怪?”
段匆将窗戶捅破一個洞朝外看,隻見這一會兒工夫,院子裡又多了好些妖怪。
有一隻兩個頭,一個頭是男人、一個頭是女人,他們的身子相連在一起,手腳也相連在一起,男女神情俱溫柔,時不時相視一笑。
“這是蒙雙氏,這一男一女本為親兄妹,因彼此相愛、結為夫妻而違背世常倫理,無處可去。”
段匆點頭:“我認得。”
在天門宗時,她曾在妖物全書上見過這蒙雙氏,隻是沒想到他們最終躲到了這裡。
有一隻黑發逶迤在地,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隻是那人的面孔上,一雙眼睛卻是瞎的,兩隻黑森森的空洞,眼角還有幾絲鮮血,顯得恐怖而凄厲。
這是烙女蛇,段匆也認得。
相傳,烙女蛇本是人間一位縣丞的小妾,一日,這縣丞的正妻趁着縣丞不在,用燒紅的釘子烙瞎了小妾的眼睛。小妾自盡而亡,但因怨氣太大,魂魄久久不散,最後化身妖物,将那正妻加以報複後,便消失在人間。
這些年,那位正妻一直在懸賞捉拿這蛇妖,報酬豐厚,引得很多捉妖師接下懸賞。隻是,卻一直找不到這蛇妖。
沒想到,她竟也在這裡。
還有一隻妖物,段匆見過,就是剛才說是為人治病的那男人,他呆呆的看着小鼠精、蒙雙氏、烙女蛇都在罐子下煽風點火,不忍道:“不好吧,我還沒為她們治病呢……”
呃,這位倒還挺善良。段匆好奇道:“他是誰?”
“高山君。”百草老頭道。
他這麼一說,段匆就認得了。高山君也是個妖怪,是一隻山羊精,先前在人間,專門用給人看病來騙吃騙喝,後被人發現了,打個半死,最後就沒了蹤迹。
沒想到也在這裡。
“細究起來,這些妖怪都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卻上天入地,無處可去。老頭兒住在蓬萊島,地方寬敞,正好也一個人寂寞,引他們過來,也給老頭兒做個伴。”百草老頭道。
“原來如此。”段匆懂了。
這些妖雖然未做惡事,但人族和妖族的仇恨卻仍是貨真價實的。段匆看他們興沖沖的加大火、熬着那草藥罐子,看來這恨意不僅真實,而且還不小呢。
所以見到身為人族的她,這些妖當然也就咬牙切齒的想把她煮成草藥水了。
而這百草老頭的幻術,不僅滿足了這些妖怪的願望,也可以讓她完好無損的脫身。
段匆将紅傘收回,默默歎了口氣。這老頭兒收留他們,倒也是一番好心,隻是她這捉妖師的身份就顯得更可笑了,下山以來,放過了蜃妖沒殺,現在肩膀上又揣着隻草精,還和外面一群妖怪們隻一牆之隔,卻無所作為。
她真是堕落了。
小草精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忙蹦跶着解釋:“我們小草雖然也是妖怪,但我們小草不害人的,我們隻曬曬陽光,喝喝雨露,吹吹風,看看流雲。”
好吧,段匆摸摸它的頭,想起正事,忙将此行的來龍去脈向百草道人描述一遍,老頭兒聽後頗為不悅:“那小子怎麼不親自向我來求?”
“他還得在山上防着狼妖,”段匆說完,活絡了一下心思:“道人和他是如何認識的?”
百草道人十分灑脫的一揮手,道:“緣來緣去的,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段匆:“……”
這可真是雲裡霧裡了。
百草道人轉身取來一個長長的檀木盒,交到她手上,段匆不敢怠慢,将盒子鄭重的包進包裹,背在背上,道了謝,同百草道人告别。百草道人十分高傲的在背後瞧着她。
果然,剛走兩步,段匆就發愁的轉過頭來:“這這這,我怎麼出去啊?”
“哼,跟着我吧。”這老頭兒顯出一副老當益壯的神氣,在空中畫了一個符咒,點在段匆身上,段匆頓時變得和草精一樣大小,然後被老頭兒裝進袖袋,攏着手,鎮定自若的打開門。
“長老,她已經煮爛了。”是烙蛇女得意的冷笑。
“哥,我們喝藥膳吧。”
“好,妹,啊——你喝第一口。”
這是蒙雙氏。
“喝喝喝喝喝喝喝喝喝!”這是那群七嘴八舌的小鼠精。
“咩,這樣不太好吧……”這是高山君,段匆感動,終于有個好心點的了,結果很快,便又聽到烙蛇女陰險的吐着舌頭,把一勺湯硬灌進高山君嘴裡,然後那猶猶豫豫的聲氣頓時變成:“啊,味道還不錯,要不,我再喝一口吧。”
段匆:“……”
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趕快離開吧,她真是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