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師!孟天師你等等我呗!”陳道心這厮倒也奇怪,有時覺得他心懷大義,有時看來,卻又覺得這人形容猥瑣、趨炎附勢,在這之前,他還對孟宥指鼻子瞪眼的看不慣,但在孟宥斬殺狼妖一脈後,那張臉上的笑容立馬就變得谄媚起來,整天如一塊狗皮膏藥似的纏着孟宥不放。
“道心,何事?”孟宥無奈,實在是被纏煩了。
“仔細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殺死他們的?”
孟宥看這情況,不說他是不會離開了,隻得将自己從入村、到見到狼妖、到與他們交鋒、到将他們盡數斬殺的過程細細說了一遍。
陳道心聽的滿臉陶醉,瞧着孟宥背上的劍,眼露精光。
孟宥察覺到他心懷不軌,立馬捂緊自己的劍:“道心好友還是别打它的主意了,其實修行捉妖一事,靠的不是劍,而是人。再鋒利名貴的劍,在庸人手中,便也掩了光澤,再平平無奇的劍,到了行家手中,總能有用武之地。”
陳道心琢磨半晌,忽然回過味來:“你他娘的意思,老子是庸人???”
隻是孟宥已經走遠了,隻有一瓶酒香四溢的桂花釀被抛了過來,陳道心伸手接住,擡頭,聽到最後一句意氣大笑的聲音:“道心好友,再會有期!”
朝身後望,終于不見了陳道心,孟宥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抻開袖子,那裡面小小的狼崽似是察覺到四下無人,哼哧哼哧的爬了出來。
孟宥瞧着它,小小的、柔軟的身體,灰色的皮毛,幽綠色的大大的眼睛,似是将他當做了母狼,在他身上攀來附去。
當目睹狼妖禍害村子,目睹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它們的犬牙和利爪下轉瞬即逝,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孟宥握劍的手微微發抖,眼睛發紅,滔天的恨意和必要它們償命的決心一同激蕩着,他咬牙将那劍狠狠捅入一隻隻狼妖的身體,殺到麻木,也不停止。
妖孽,怪物,就是惡!
但當他殺到最後一隻狼妖,他怔了下來。
隻見這一隻,剛剛出生不久,還未化形,眼神天真懵懂,看到閃着寒光的劍鋒,也不知躲閃。
孟宥的手在發抖,他發現自己刺不下這最後一劍。
母狼倒在血泊中,這隻狼崽叫喚了好幾聲,也不見她回應。它不明所以,爬上孟宥的肩,好像在向他尋求幫助。
那雙眼睛,那樣清澈,那顆小小的心髒跳動着,那樣鮮紅。
孟宥手中的劍掉在地上。
他想起自幼師父的教誨,“妖物是惡,人是善,永遠,不要對妖物抱有幻想。”
可是師父,當孟宥伸出手,觸摸到這隻狼崽柔軟的皮毛時,他心道,真的有人一直都是對的嗎?生來就是對的嗎?
一如這妖物,生來就是……錯的嗎?
孟宥做出一個決定,他決心将這狼崽撫養在身邊,用法術掩蓋它的原型、它的妖氣。
他施法,将它化形。
狼比人早熟,隻見出生不久的狼崽,化身人形時,不再是幾個月的形态,而是變成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啊,啊!”他跟在孟宥身邊,很快開始學着說話,隻是不知如何吐字,隻能幹着急。
孟宥蹲下來,想了想,教他道:“師父。”
“獅虎。”
“師父。”
小娃娃學的很快:“師父。”
孟宥摸了摸他的頭,笑了。
當天夜間,他這師父就給自己這弟子起了一個名,叫做金吾術。
金吾術不記得狼族一脈被屠殺的記憶,對他很是信賴與親昵,孟宥教他人族的風俗與習慣,金吾術很快融入人族,遊曆大山大川期間,交到不少朋友。待他長大兩歲,孟宥便開始教他修行之術,帶他四處降妖伏魔,為民除害。
隻是,和孟宥的師父教孟宥的不同的是,孟宥告訴金吾術:“妖有好有壞,而我們該殺的,隻是壞妖。”
金吾術好奇道:“師父,那人呢?”
孟宥道:“人也有好有壞。”
“那師父你是好人嗎?”
這句話猝不及防,孟宥一時怔住了。
他望着金吾術,竟無法回答出來。
金吾術已經很得意的笑眯眯道:“師父自然是好人了!”
廢話,他師父可是大名鼎鼎的孟天師,受萬人敬仰,一路走來,為百姓解決了多少該死的惡毒妖怪。如果師父都不好的話,那世界上誰還算得上好?
這天夜間,兩人并行,孟宥忽然道:“凝神。”
金吾術一驚:“師父,怎麼了?”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孟宥問。
金吾術知道師父當然不是想從自己這裡得到答案,而是在考驗自己,他微微有些振奮,屏氣凝神,仔細探查。
“好像有一股風塵仆仆的氣息……有人在跟着我們!”他興奮道。
“不錯。”孟宥道。
“而且,這氣息一路走來,不輕反重——他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金吾術又道。
孟宥微微一笑:“正是,他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