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仇不明所以,隻是覺得氣氛蓦然不對,緊繃而又詭異。
“師弟,你回來了。”他不安道。
“師兄,我回來了。”金吾術輕聲道。
孟宥微微顫抖起來:“不!”
卻見下一刻,金吾術微微一笑,人形退去,化身為狼的原型,犬牙尖利,高大威猛。
謝仇的呼吸一下子停滞,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頓:“狼妖?”
“是,師兄,我是狼妖。”金吾術道。
謝仇一瞬間拔出劍抵住這狼妖的咽喉,聽見它哽咽着道:“師兄,我是狼妖,你殺了我吧。”
殺,自然該殺,該千刀萬剮,讓他元神寂滅,永世不得超生。這是在狼妖一族屠殺他的村子後,他便許下的誓言,十多年了,他一刻也沒能忘記過當日那痛徹心扉的仇恨。
隻是,為什麼?
為什麼是今日這樣的境地?
“為什麼,師父?為什麼?”
孟宥隻覺得喉口一陣腥甜,眼前發黑,他強撐着将那口鮮血咽下去:“不,不要動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是想的哪樣!”謝仇忽然嘶聲,“師父是說,你将一隻屠我全村的狼妖撫養長大,教他法術,養他成人,然後又收了我為徒,讓我與自己的仇人朝夕相處,還和他以師弟相稱?!”
“不,謝仇,他沒有做錯,當日狼妖屠村時,他不過尚在襁褓,你的仇恨過大,不要走火入魔!”孟宥急切道,卻見謝仇的雙眼已經開始發紅,手中的劍,殺氣十足。
金吾術閉上眼,不作任何反抗,凄聲道:“師兄,你殺了我吧。”
“不!!!”孟宥啞聲吼道,舉劍擋住謝仇的劍。
鮮血淋地,一具年輕的身軀,緩緩倒在了地上。
孟宥不可置信的,擡頭看向金吾術。
隻見他眼中的悲傷與可憐已經盡數消失,幽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陰險與得意之色。他的利爪上沾滿了鮮血,那是謝仇的血——謝仇那一劍到底沒有刺下去,然而就在他掙紮痛苦之時,金吾術毫不遲疑的,一爪穿透了他的心髒。
那口鮮血終于吐出,孟宥跪倒在地。
“師父,你在傷心嗎?”狼妖竟恬不知恥的,還用額頭親昵的蹭了蹭他,語氣甜蜜道:“當日你對我手下留情時,你早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呀。”
“我對你手下留情,你就是這樣來回報為師嗎?”鮮血浸透了一塊雪白的衣衫,孟宥眼神絕望,哀莫大于心死。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狼妖忽然尖聲大笑了起來。
“你屠我狼族滿門時,可曾想過手下留情?若你真的慈悲,當年你我初見的第一面,就該将我也一劍捅死,又何必掩了我的妖氣,将我如一個凡人一樣撫養長大,教我殺妖、正道、濟蒼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師,孟天師!我竟不知,月夜斬盡狼妖,一劍揚名天下,原來你這功名之下踩着的,是我狼族血親數年來未涼的屍骸!原來這麼多年你教我的,是讓我與妖族同胞自相殘殺!”
孟宥凄然道:“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向善便是好,你又為何如此執着于妖的身份?”
“那麼我請問師父,若是真的不在意我是妖,又何必這麼數年,都一直用法術壓制我的妖氣呢?”
孟宥閉上眼,複又睜開,漠然擦去嘴角的鮮血,站起來,握緊手中長劍。
“師父終于要殺我了嗎?”狼妖微笑道。
“當年我年輕氣盛,心氣狂妄,我以為,我可以将你帶入正道。”孟宥一字一句道,“如今看來,那時我真是太過青澀。”
“徒兒,今日方知悔改?”
一道滄桑的聲音忽然傳來,孟宥周身一震。
隻見來者白發白須,寬大衣袍,仙氣飄飄,他手中一把拂塵,面上帶着慈和而寬容的微笑。
“師父……”孟宥喃喃道。
逍遙派掌門人,他的師父,終須臾。
終須臾歎道:“當日你執意放過這隻狼妖,我便已知種下孽緣,時至今日,徒兒你終于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嗎?應當是看清楚了。可是卻又為何,總是覺得不甘心、甚至還懷有着一絲期望?孟宥苦笑道:“我最後問你一句,金吾術,你當真……不願回頭嗎?”
狼妖怔了怔,朝終須臾走近,道:“師祖。”
“師父他當日救我,真的是因為善意?”
終須臾道:“自然,全因一番善心,别無他念。”
“當真?”
“師祖不會騙你。”
狼妖僵硬一下,忽然,有眼淚洶湧而出。
“我錯了,我錯了,我殺了師兄,我一時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了……”
終須臾歎口氣,慈和的摸了摸狼妖的頭:“隻要真心悔改,那就還為時不晚。”
孟宥疲憊的收回長劍,卻見那狼妖嘴角忽然浮現一抹詭異的微笑,他心頭重重一跳,血液凝固:“金吾術!!!”
卻已為時已晚,那狼妖的利爪,再次穿透終須臾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