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住了三天,鐘樂漸漸搞清楚了一些基本情況。
極地的大當家出門去辦事了,二當家名南戎,是一隻虎妖,聲大如雷,說話做事都十分爽朗。
而那老婆子姓周,大家都叫她周婆婆,她雖不當家,但因年紀最大,極地的人都很敬重她。
極地氣候嚴寒,土壤貧瘠,并不好播種糧食。可是,因為這裡有一群妖怪,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
在茅草屋後面,有一片綿延不絕的高山。
粗看時,山峰上白雪皚皚,寸草不生。可若一細看,就會發現那片白色中夾雜着一塊又一塊彩色,那是極地的田地。
田地中種着金黃的小麥,翠綠的油菜,剔透的白菜……且這些地的外面都有一個五光十色的結界,将它如一個溫室般保護起來。
妖怪可以施法使土壤變得溫暖和肥沃,可是,它們卻沒有辦法用法術完成種子的播種、施肥、收獲等全過程,這些工作,還是需要人力來幹。
何得貴來的第二天晚上,就被分配了挑糞施肥的工作。
第一天他什麼都沒幹,舒舒服服的一直睡到正中午,然後溜達着去吃了飯,吃完後一抹嘴,碗一丢,快活的又去茅草屋裡躺着了。他十分感慨的和老白說:“這可真是來了個好地方啊!”
當時老白神情奇怪,笑容十分的狡猾,但何得貴卻沒有思索這麼多,隻覺得自己以後就要活的比神仙還舒服了。
結果沒想到,這麼快噩運就降臨到了他頭上。
何得貴一邊幹嘔,一邊将人與妖怪的糞便從糞坑中挖出來。
可是,大糞實在太多了,他足足挖了一個上午也沒有挖完。又臭又累之下,何得貴一丢糞勺,坐在地上,大聲幹嚎起來。
“……老子手都累癱了,腿都累軟了,人也被熏臭了……老子不幹了!不幹了!”
正逢老白經過,何得貴叫的更大聲了:“兄弟啊!兄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老白撓着癢癢,慢悠悠踱到他身邊,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兄弟,大家都是這樣的。想要吃,就得幹。不願幹,沒得吃。”
說罷,老白又踱步離開,去洗碗了。
何得貴号叫了半天,眼看是沒辦法了,今天想吃飯,無論如何也得把這糞挑到地裡去!
他惡狠狠的撕下一片衣服,綁到前面堵住鼻孔,“呸呸”往手上吐了幾口唾沫,拿起糞勺又大幹起來。
到了傍晚,何得貴終于把糞都挖完了,他将挖出來的糞裝到桶裡,拿根扁擔一挑——
兩隻糞桶太重,他沒挑起來。
何得貴罵了聲娘,這群死妖怪們,吃的多,拉的也多。
而且,他們的糞便和人不同,可謂奇形怪狀,五顔六色。
有一坨堅硬如鐵,且和他的頭一樣大,他用糞勺狠狠砸了幾次都沒有砸破;還有一坨色澤金黃,閃閃發光,且形狀和元寶一模一樣,何得貴差點以為這是誰不小心落了塊金子,可待洗巴洗巴了偷偷揣兜裡,卻發現不對勁——這是塊大糞!而且腐蝕性極強,把他的衣兜融出了一個大洞!
何得貴那個委屈啊,可是,委屈也無處講理去。他望着兩大桶滿滿當當、五彩斑斓的糞便,狠狠心,一咬牙擔起扁擔,憋的臉都紫了,不過這次好歹,将兩隻桶都挑起來了。
何得貴撐着他那幹瘦的身闆,晃晃悠悠的挑着大糞往山路上走去。
鐘樂看見了,樂的哈哈大笑,可是沒想到,第三天晚上,挑糞的差使就落到了她頭上。
她不可置信,去問南戎:“我也要挑糞?”
南戎:“自然。”
鐘樂:“……”
她說:“我可不可以不幹?”
南戎說:“這裡的每一個人,每一個妖都得幹。”
鐘樂十分絕望,她覺得這樣的分配十分不合理。妖怪身懷法力,力大如牛,挑糞這樣的重活應該全部他們幹才合适。
南戎卻一臉理所當然:“因為妖怪也嫌臭啊。”
鐘樂:“……”
要不是這裡的妖怪都很傻,鐘樂幾乎以為他們已經看出了她的身份,故意借此機會報複她呢。她抱着南戎的大腿,淚眼汪汪的說:“當家的,小乞兒自小在街頭流浪,無父無母,無人關心,直到來到極地,我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我知道,這裡的大家都十分愛護我,願意心疼我,可憐我,不會讓我去做那些重活的……”
她使了一出苦情計,南戎這隻一本正經的老虎妖不淡定了,他抹着額頭上的汗,手足無措:“你别哭嘛……哭是什麼意思嘛……”
事情的最後,是南戎命令鲲鵬——就是前兩日那隻章魚妖,令他去将糞都挖出來埋到地裡,鲲鵬自然是不樂意,他本就脾氣暴躁,遇到挑糞的工作,不妨更暴躁一些——
于是,他趁着南戎沒發現,偷偷将鐘樂挂在樹梢上,用他的觸手狠狠抽打了她一頓。
鐘樂任他打,心中惡狠狠的盤算,待幾日後時機成熟,她要第一個殺了這隻章魚妖!
還好,打到一半,南戎察覺到了不對勁,趕過來從鲲鵬的觸手下解救了鐘樂。
鲲鵬十分的不服氣:“你向着她?”
南戎聲大如雷的喝道:“去挑糞!”
“……”
僵持半晌,鲲鵬咬牙切齒的一甩袖子,去挑糞了。
鐘樂心中暗笑,面上可憐巴巴,對南戎賣好說:“小乞兒自幼沒有親人庇佑,可南戎,方才我卻覺得我好像有了一個哥哥。”
南戎方才暴喝之下揚起來的衣衫,此時層層疊疊的落下來。他負手而立,神情中,竟有幾分難得的寂寥:“多年以前,我也有……一個妹妹。”
鐘樂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幾句,卻沒想到,自那之後,南戎真的處處關心她,将她當做了妹妹一般。有一次,廚房裡蒸了一小屜松子百合酥,何得貴嘴饞想偷偷先吃兩個,卻被南戎炯炯的目光瞪了出來。
那一屜點心,都給了鐘樂。
因剛剛蒸出來,百合酥還冒着熱氣,咬下去,滿口甘甜綿軟。鐘樂吃了一個又一個,南戎則坐在她對面,眼神十分欣慰慈愛。他道:“你說,你流浪的時候從沒有吃過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