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目光投在身邊的小孩身上：“她的病或許還沒完全治好，我不知道我死了後她該怎麼辦，好想趁最後的時間将她病治好。”

于是死前的痛苦與擔憂像煙花般炸出一個虛拟的世界，又将自己最重要的人卷入。

小雪母親：“我已經給各位惹了很大的麻煩了，事後無論如何處置我都可以。”

祝楓聽完，不再問了：“雖然我覺得現在的小雪已經不用必須制定計劃才能活着，但我會幫你留意鹦鹉的事情。”

“真是太謝謝了！”

伴随着最後一句話話音的消散，空間裡的滞凝感也同樣消失，所有人開始動作。

俞一頃剛剛一直在看祝楓和小雪母親，此刻發現她倆動作突然變了，整個人呼吸一滞，瞬間将目光看向祝楓。

然後，他就看着對方非常愉快地繼續吃糖醋裡脊，甚至還噎着了，拿起旁邊的水喝了一口。

……大概，沒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吧。

幾人就這麼默默吃起了飯，隻是除開吃得格外香的祝楓和石獅，其他三人頗有一種食不下咽的感覺。

小雪看着桌上的菜色，停滞了半晌，最終垂眼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塞進嘴裡。

母親笑着看向她，伸手替她攏了攏耳邊的頭發：“好吃嗎？”

“是甜的。”

“畢竟約好了要做甜的番茄炒蛋。”

淚水突然從小孩的臉上滴落下來，她瘦弱的身軀緩慢長大着，仿佛光陰在瞬間飛逝。

小孩轉眼成長為少年，手裡的筷子和碗全部掉在桌上，她緩慢但慌張地開始搖頭：“不、我不吃了。”

小雪：“我們約好的是病好後再做甜味的番茄炒蛋，還不到時間，我、我病沒好。”

看着淚水砸進碗中，小雪母親歎了口氣，幫她把碗拿遠了些：“這樣番茄炒蛋就不甜了。”

小雪看向母親，一直麻木的臉上帶着從未有過的哀求神情，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一聲聲重複着：“我不要走，你不要走。”

她顯然早就從小孩子的角色扮演中清醒了過來，眼前的母親和血泊中的母親相重疊，她明白了回外面的世界後她将面對什麼，甯願停留在這永遠重複的噩夢裡。

她甯願過着這種被安排好的人生，甯願再也吃不到甜口的番茄炒蛋。

她想繼續站在樓梯下，看着那永遠會給自己留一條縫的門而不靠近。

母親替她夾了好幾筷子菜：“趁熱吃，之前我們好幾天都湊不夠這幾盤菜，這次媽媽變厲害了，都可以吃到了。”

“不過還有一些菜媽媽不會做，小雪去外面吃，幫媽媽多吃一口。”

祝楓看着她倆，垂下眼，又夾了一筷子酸辣土豆絲進嘴裡，輕聲替她補充道：“比如什麼水煮魚幹鍋雞，還有巧克力火鍋。”

小雪母親一聽，臉上揚起笑容，溫和重複着：“對對，比如水煮魚幹鍋雞巧克力火鍋。”

就在她們報菜名的時候，房間裡突然斷電，周遭一切瞬間沉入黑暗。

木闆被折裂、金屬被擊打的聲音傳來，急且快速，就像是有拆遷隊開始拆遷一般粗暴。

[源]的強制結束噩夢行動開始了。

燈滅的一瞬間，小雪母親臉上就露出了極度痛苦的表情，但在黑暗中被掩蓋的很好，沒有被淚水糊了滿臉的小雪發現。

夢主像是幹涸的魚般喘了好幾口氣，痛苦讓她五官近乎扭曲，但說出來的話語依舊平靜且溫柔：“照顧好自己，媽媽的東西你知道在哪兒，密碼也寫在旁邊了。媽媽給你留了錢，你、你不要委屈自己……”

說完這幾句話，她在黑暗中轉向祝楓的方向：“鹦鹉的事情，拜托了。”

小雪撲上去，第一次試圖用自己雙手去挽留些什麼，但一切隻是徒勞。

祝楓陷入強拆噩夢所帶來的暈眩之中，眼前的一切都變成圓轉着圈，轉得她想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還沒來得及回小雪母親一句話，噩夢便徹底被拆除幹淨，祝楓隻覺眉心一痛，本來還能隐隐約約看到東西的視線徹底黑了下來，鼻尖傳來垃圾處理處特有的混雜臭味。

噩夢被強拆了。

強烈的嘔吐欲望傳來，祝楓忍不住“哇”一聲吐在了旁邊，在那猛烈到仿佛被人敲了一悶棍的眩暈感中，還頗有公德心地感歎幸好自己就在垃圾堆旁，不至于污染公共環境。

吐完來不及再想什麼，她摸着周邊從地上站起身。

即使她的思維還停留在最後小雪母親的話語上，但時間緊迫的她還有其它事情要做。

她可沒忘記自己剛剛“毀屍滅迹”完畢，得快點回到廉租房和朋友們碰面才行。

手指摸到旁邊粗糙的牆面，就在她确認位置找好接下來該走的方向時，有着沙啞煙嗓的女聲突然從左邊傳來。

“醒了？”

薄荷的清新味道蔓延過來，讓祝楓的頭暈好了不少，但接着她緊繃身子，感覺着那股味道逐漸靠近。

“不用緊張。”

女聲停在她面前，似乎是在打量着祝楓，“我叫巫木。”

來人說話一字一頓，像是那種很久沒說過話的人一般，幹澀道：“要幫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