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多時候做夢的人都沒辦法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并且有一套自己的運作思路。
之前祝楓試探過了，江樂是個非常講究邏輯的人——嗯，總而言之就是很好被帶跑偏。
果然，夢主的注意力一下從“我要拯救人類”變到了“柴米油鹽”上。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祝楓又繼續貼心給她貼上窮人标簽：“畢竟老大買了這麼多機器人軀殼，一定把錢快花光了吧，一定很窮吧！下個月的電費估計也是一筆大開銷，這次還有異能者受傷的醫藥費，外面街道被我們損壞的賠償……”
說完這一長串，祝楓凝視着對方的眼睛，皺起眉頭，非常真誠且緩慢地歎氣：“哎……”
聽着那聲飽含了生活艱辛的長歎，瞬移突然感覺自己肩膀變沉了，仿佛已經過上欠債十個億的凄苦人生。
“好了，我們不說那麼苦的話題，換一個更苦的。”
祝楓情緒收得非常快，“那麼老大，身為普通人的你，以後怎麼去管理異能者呢。無論是未來你新招的下屬，還是外面作惡的異能者，你打得赢嗎，管得了嗎。”
在這場噩夢裡，如果說夢主本人是“想要幫助普通人”的肯定派，那麼其他普通人和她的閨蜜則是“你的幫助都是自作多情”的否定派。
不過之前祝楓否定夢主時，閨蜜又立刻開始安撫起夢主，說她所做也不是白費……
代表自我否定的那面都開始出來安慰了，這就很能反映夢主内心傾向——她還是想要繼續幫助别人。
祝楓向來尊重别人的夢想，畢竟她也沒資格去評頭論足。
接下來就得演一場戲，好好給夢主梳理一番，讓她自己認可自己潛意識的想法。
祝楓的連續質問讓江樂半天說不出話，好不容易揚起的自信癟了下去，眼看着又要進入自閉環節。
“你怎麼這麼磨叽啊！”
在旁邊聽了半天的鹿鳴不耐煩了，丢下拆着玩兒的販賣機，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了瞬移身邊。
床上的透明人：“啊！！！”
鹿鳴也沒管自己坐到了什麼，不耐煩伸手去推了推，給自己騰出更大空間後道：“想當老大很正常，但你怎麼一點規劃都沒有？這事又不是靠氣勢就能解決的，嘴上喊着勇氣戰鬥跑過去，不還是被異能者一巴掌打回來。”
雖然說話的鹿鳴看上去年齡很小，但她語氣裡的笃定勁兒還是讓瞬移認真詢問道：“那……那該怎麼辦？”
鹿鳴詭異地停頓了半晌，然後快速低頭看了眼自己藏在腿旁邊的右手。
雖然卡着瞬移的視線死角，但從俞一頃的角度能很清晰看到……
她手裡拽着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小抄。
耳邊傳來聲微不可查的歎息，他偏頭，就看到祝楓正支起一隻手抵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戴上痛苦面具。
看來這是她布置好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戲碼了。
知道這點後，俞一頃收回視線，望着偷看小抄的鹿鳴，心中突然産生一股淡淡的悲傷。
明明這種口舌相關的任務更适合我，為什麼沒有把這事情交給我呢，是因為我還不夠可靠嗎……
鹿鳴看完一截小抄感覺有底了，沒看後面，直接驕傲挺胸繼續：“首先，你雇人是沒錯的，但用金錢去讓别人聽信與你，這種關系非常脆弱！”
瞬移：“可是不這樣做的話，根本沒有人願意聽我的話……”
鹿鳴：“這世界上的關系可不止金錢那麼簡單，你給旁邊的醫生錢了嗎，她不還是在聽你說話。”
瞬移：“那是因為我救了她……”
鹿鳴眼睛瞪得圓圓的：“對啊，這不也是一種方法嗎？”
“可是……可是我也沒辦法救那麼多人讓他們聽我說話啊？”
被對方這腦回路刺激得瞪了瞪眼，鹿鳴嘴角抽搐，最終像是發洩一樣，用力拍了好幾下自己旁邊的位置，也不知道拍到什麼東西，總之很是清脆悅耳。
透明人：“……”
拍吧，活娘，誰能拍得過你。
像是被激怒了，鹿鳴嘴上逐漸沒有把門，開始脫稿發揮：“你幹嘛就非得當好人，要實現自己的夢想不應該竭盡全力嗎！直接掌握住對方的把柄然後威脅不就好了，比如說把那些人的家人綁……唔！”
祝楓冷靜且快速地捂住了鹿鳴的嘴，接替她繼續說：“比如說每個異能者都有自己的家人，但家人不一定也是異能者。你為什麼不試着找找他們？去團結這些和你利益一緻的人，如果能拉攏那些普通人，自然也就拉攏了部分異能者。”
“對異能者來說，如果遵守你的規則侵害了他們的權利，他們自然不會聽。但如果對方真心想要保護的人和你同一陣營，結局自然就會不同。”
祝楓本來不想說一些顯得高高在上的話，但一想到剛剛瞬移問出的問題，還是打算把話一次性說明白。
“你永遠都不用去糾結該不該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你需要考慮的，隻有如何在做這件事的同時保護你的自身利益。隻要你能做到這點，之後跟着你一起做這件事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說完這句話，祝楓停住了話頭。
無它，他們三人都聽到了一片細密的沙沙聲。
仿佛把泡騰片扔進了水裡，聽到聲音的同時，祝楓還注意到周遭場景顔色逐漸變淡變透明，物品邊緣化作一個個氣泡往上方飄去。
和之前源的強拆不同，這次噩夢的瓦解更像是自發性的，溫和且夢幻，還帶着一股大夢初醒般的松弛感。
夢主自身并沒有察覺到這一切變化，還在自顧自回味祝楓剛剛的話。
于是祝楓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對着瞬移一笑：“你幫了很多人，不要再自責沒辦法幫更多人了，你真的很厲害。”
醫生哼了聲，第一次表達了贊同。
瞬移看向祝楓方向，抿唇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伴随着她的最後一聲“謝謝”，光影流轉，刺目白光逐漸遮蓋了祝楓的視野，然而下一瞬黑暗襲來，源檢測儀器的滴滴警報聲在耳邊響起。
她又回到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