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精靈說完後，房間中便陷入安靜，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低頭看着桌上的資料。

精靈的話比起說是她在說服祝楓，不如說她在說服自己，每句話都用了全身力量，祝楓不可能忽視掉其中的掙紮。

不會有人覺得把别人當成實驗體是理所應當的，她能做的，隻是麻痹自己，告訴自己這麼做能幫到更多人。

祝楓看着她的掙紮神色，沒有評價這件事，畢竟她隻想着要怎麼梳理這場噩夢，讓這場噩夢按照夢主的意志去發展。

想着卓卓一直以來的态度，祝楓對她道：“我沒資格替所有卓卓說什麼，不過按照我認識的那位去判斷……她應該不想看你露出這種表情。”

比起聽到質疑或者是反駁，這話反倒是讓精靈更無法接受。

代表着她魔力的草藥香逐漸變得濃郁，最終精靈撐着臉，形象開始快速閃爍起來。

祝楓微怔，看着眼前景象，一時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

仿佛信号不好的老全息影像，座位上精靈時有時無，她的形象也從綠發長耳的精靈好幾次閃回變成普通人類。

同時噩夢中也産生了輕微的動蕩感，這種感覺和之前噩夢崩潰有些相似，但并不強烈。

比起說是崩潰，更像夢主意識到了什麼，就像第一場噩夢中小雪的媽媽一樣，察覺到了這是個虛構世界，不用再角色扮演了。

看來卓卓那邊出事了。

祝楓想要起身去找夢主，突然覺得面前的精靈爆發出一股生命力，像是之前巫木附身的大樹一般，讓人難以忽視。

外來者闖入？等等，這不是模拟考核嗎，為什麼也會像普通噩夢一樣卷入過客？

被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發展搞得有些懵，祝楓擡頭看向半空。

既然是考核，那肯定有監考員，祝楓相信有人正看着這幕，為什麼對方還沒有做出反應，至少電子音通報一聲也好。

還是說監考員的決策是讓自己繼續梳理噩夢，打算看自己如何面對這種突發情況。

大不了失敗重考一次，祝楓穩下心神，繼續看向對面的女人，最終選擇坐了下來。

如果她是闖入者的話，梳理師首要任務就是得好好保護普通人。

沒有察覺到祝楓開始走神——或者精靈根本隻是在自說自話，她繼續道：“我研發了無數的魔法陣，曾經有好幾次，上午參加了慶祝魔法陣完成的典禮，下午就要去幫因為這個魔法陣而死的卓卓們挖墓地。”

“典禮上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談論着這個魔法陣未來能做出多少貢獻……我就站在那裡，看無數因為新魔法陣而保住性命的人痛哭向我表達感謝。”

精靈輕輕閉上眼，形象不斷閃回，本來完美無暇的臉上逐漸出現濃重的黑眼圈，精靈形象褪去，她徹底變回普通的人類女性。

隻不過變回人類的瞬間，她臉蒙上一層霧，看不清其真切模樣。

女人閉眼喃喃：“大家都向我表達着感謝，我也很自豪能為未來做出貢獻，但沒有人提到它們……如果我特意說的話還會被人說大題小做，甚至因為這個話題太過敏感，很多次警告說不要在公共場合再提。”

“心理醫生說這已經算是一種心病了，讓我從試驗台上退了下來，稍微休息一年……”

“咔哒”一聲，辦公室門被打開，半邊身子都是血的小侏儒推開門，輕輕走到祝楓身邊。

她金色的頭發被剃掉了，皮膚上印着她的編号，連衣服都換成了方便統一管理的白色套衫。

無論她在那邊經曆了什麼，現在看她平靜的表情，祝楓便清楚卓卓知道自己去世的事了。

夢主知道自己的死亡後，按照之前俞一頃所說，現在就是最危險的時候，噩夢中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在其掌控之中。

但卓卓的目光一直停在女人身上，她維持着自己天生的微笑表情，眼神溫柔。

似乎注意到了祝楓在看她，卓卓仰起頭問着：“好朋友，你能幫幫我嗎？”

祝楓蹲了下來，和她視線平齊：“怎麼幫？”

“幫我告訴精靈，我一點也不痛，就是被吓到所以叫聲大了點，其實我一點也不痛的。”

“為什麼你不自己告訴她？”

卓卓搖頭：“她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哎。”

末了，她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一瞪眼：“對呀，好朋友你也是精靈，應該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才對！”

聞言祝楓立刻擡手就想攔：“等——”

慢了一步，和剛剛精靈瘋狂頻閃變成人類一樣，原本站着的小姑娘消失了，變成一隻毛被剃光的大型犬，依舊揚着微笑臉看着祝楓。

這才是夢主真正的樣子。

得，這下和夢主交流真靠猜了。

對于這大變活狗的一幕，祝楓倒是沒覺得有多驚訝，畢竟之前她就隐約察覺到了不對。

較短的壽命，奇怪的腦回路，無法理解的奉獻精神與忠誠，以及這一路上都展現出“用另一種思維看世界”的感覺……

橫沖直撞怕紅色的鐵皮怪物是汽車；

寶箱怪是會給它們食物或者幫助的路人；

善良的精靈是願意收留流浪貓狗的人；

卓卓這個名字——是人類見到小動物後，嘬着嘴吸引它們注意力發出的動靜，被大家當成了名字。

而精靈……看上去不老不死，壽命遠遠超過它們，并且有着各種各樣的“魔力”。

在小動物的眼裡，人類就是這麼神奇的存在。

秃毛狗狗蹭了蹭祝楓，甩着尾巴用嘴筒子指向那邊抱腿坐着的女人，充滿期待地看着祝楓，催促着她快些傳話。

祝楓神色複雜地看了卓卓一眼，起身拍拍還在自閉的人類女性。

對方茫然擡頭，接着視線下移，看到了乖巧蹲坐在地上的卓卓。

她瞬間瞪大了眼，接着伸出手，跪坐在地上抱住它卓，将臉埋在它脖子旁：“我又做夢了，不過這次你好秃……”

狗狗很是激動地嗚嗚了兩聲，尾巴變成了螺旋槳，側着頭用鼻尖蹭女人耳朵，兩隻前腳控制不住地原地踏步。

如果它還是之前的小姑娘形象的話，祝楓都能想象出來此時該蹦蹦跳跳有多激動。

“很痛吧……我知道你最怕痛了。”

“嗷嗚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

“嗚……”

小狗很着急地用鼻尖頂頂她，接着又看向祝楓，用眼神催促着讓祝楓幫忙說兩句話。

祝楓不吃這套，老神在在地盤腿坐在了她們旁邊，建議道：“她隻會聽你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