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将晚上見面的餐廳位置發了過來,玫瑰一看,竟是上海頂級的高端會所之一。有格調到,一點都不符合他們這幫理工男該有的腦回路。
她覺得,他們還是更适合路邊随便找家蒼蠅館子,喝喝啤酒憶憶往昔,陣仗搞得這麼大,反而顯得生分了。
不過又一想,以方協文如今這個境況,想必也沒人真敢在路邊攤請他吃飯。
方協文也笑:“這地方一看就不是林昊自己的主意。”
玫瑰點點頭:“一會兒你陪我去商場買瓶香水送給林昊的太太吧,我估計她今晚也會陪着來。”
方協文聽了立刻蹙起眉:“為什麼要買香水?”
玫瑰也沒多想,心裡的話脫口而出:“買香水嘛夠格調又不會因為太貴給對方造成什麼心理負擔,簡單不用費心思。”
話還沒說完,方協文的臉已經黑了:“那你還挺會敷衍的。”
玫瑰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轉圜:“方師兄,我們要不回小閣樓那邊看看?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房東太太他們好不好,房子裡面變化大不大。”
方協文不說話,隻是向前走着。玫瑰聽得很清楚,地上的落葉被他的腳踩碎的聲音相當清脆。她呼吸一滞,簡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她非要那麼多話幹嘛?
“也不都是敷衍,就比如上回為了給你挑那瓶香水,我走到腳都磨破了呢。”她彎着眼睛挽住了他的胳膊。
方協文垂眸,送了她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眼神。
從複旦到他們之前租住的那個小閣樓的距離不算遠,玫瑰提議兩人要不幹脆再乘一次公交車,找一下當年的感覺。
方協文沒反對,隻是兩人身上都沒帶零錢,又不知道該怎麼用手機乘車,最後隻能求助路人。最後,在路人極其關愛的眼神中,他們終于跳上了車。
因為不是晚高峰,車廂内倒是不算擁擠,隻是車内的氣味實在不算好聞,旁邊一個大哥似乎是有狐臭,嗆得玫瑰眼睛疼。
但是想想也就三四站地,忍忍也就過去了,此時要是動身挪位置,好像多少有點傷人自尊。方協文卻說什麼都忍不了了,才坐了兩站地就強拉着她下了車。
兩人下了車就開始大口呼吸。
上海冬天的空氣是冰冷而濕潤的,多吸幾口對身體大概也有好處。
方協文說:“真不敢想象我們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玫瑰斜睨了他一眼:“這就受不了了啊?當初我懷小初的時候也是這樣天天擠公交上下班的,你忘了?”
方協文聽了果然露出愧疚的神色來,“那些年難為你了。”
玫瑰不自覺勾了勾唇角,“所以你已經原諒了我之前送你香水的事了吧?”
方協文似笑非笑:“什麼原諒不原諒,黃小姐肯敷衍我,我感動得很呢!”
可是他們兩個都實在沒想到,當年那個狹窄逼仄的小閣樓如今搖身一變竟也成了咖啡館,上海還真不愧對它咖啡館數量排名全球第一的名聲。
他們倆站在梧桐葉落的馬路邊躊躇着,都不知道是不是還非要上去親身體會一下那種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感覺。
不對,連物是人非都算不上,因為“物”也不是了。
玫瑰說:“還是上去吧,不然咱們這些東西不是白買了?總要親手交給房東太太吧?”
方協文想了想,将地上的兩個禮盒提起來,“說得有道理,隻是不知道房東太太是不是還住在這邊。”
“先上去看看。”
兩人拎着東西上了樓。
看得出咖啡館的主人是個很有品味的人,從枝形吊燈到地闆花紋無一不散發着慵懶閑适的氛圍。
入戶處的鐵門隔斷消失了,之前方協文居住的房間被打造成了一方極具複古風情的小天地,通往樓上的樓梯也被改成了镂空式,冬日陽光從閣樓的天井照射進來,窗外就是茂盛的梧桐和古舊的街道,曆史感和文藝範瞬間滿格。
玫瑰咋舌:“這麼好的點子我們之前怎麼沒想到?”
“你好,歡迎光臨!”
一個妙齡女郎從吧台後擡起頭來,目光在方協文身上一晃而過,就全都落在了玫瑰身上:“想喝點什麼,美麗的小姐?”
女孩穿着重工的法式白色連衣裙,頭發海藻一般披散在肩上,眼神桀骜中又帶着溫馴。
透過她,玫瑰好像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不禁也來了興緻:“你們這有什麼特色?”
“很多。”女孩回答,“不過,鑒于小姐的氣質,您可以試試這款,性感焦糖肉桂拿鐵,焦糖的甜和黑巧的醇和冬天很配。”
“不錯,就來它。”玫瑰又笑着看了眼方協文:“那他呢。”
女孩略微一沉吟,答道:“我給他來一杯特調吧,名字叫做‘永不沉淪的落日和随時可能幻滅的愛情’,風味很特别。”
玫瑰看了看方協文已經皺成一團的臉,終于開心地大笑起來:“OK,這位先生,麻煩你買單吧?”
方協文咬咬牙:“我的愛情怎麼就随時幻滅了?”
女孩促狹地指了指玫瑰:“因為她太美了,後面拿着愛的号碼牌的人一定很多。”
玫瑰指了指樓上:“上面可以坐嗎?”
女孩點點頭:“當然。”
兩人沿着镂空的木樓梯上了樓。這會兒的客人不多,空氣裡流淌着慵懶的布魯斯,玫瑰幾乎已經愛上了這裡,也愛上了女孩獨特又有趣的靈魂。
樓上的色調比樓下柔和很多,卻又有種溫暖的魔力。
玫瑰眼睛一亮,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方協文感歎道:“沒想到這兒變了這麼多,還想着回頭帶小初回來看看她出生的地方呢,這下沒機會了。”
玫瑰說:“誰說的。”
沒一會兒,那個女郎就親自端了咖啡上來。
玫瑰趁機問道:“這裡的裝修都是你自己設計的吧?”
女孩訝然看了玫瑰一眼,點點頭:“對,你都不知道這之前的格局有多差,為了把它改成我想要的樣子,可着實費了我不少腦細胞。不過,樓上的色調我是參考了之前這裡作為出租屋時候的樣子……”
“我知道。”玫瑰打斷她,看了眼旁邊的方協文,眼淚幾乎就要抑制不住:“喬治莫蘭迪,對吧?那個牆就是他刷的。”
女孩瞪大眼睛:“所以,你們就是這裡以前的租客?”
玫瑰在桌子底下握住方協文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嗯,住了很多年。”
女孩又仔細看了她一眼,突然道:“啊,是你!我這裡有你一張照片!我說怎麼看你這麼眼熟呢!”
“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