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口的食堂人滿為患，玫瑰實在沒想到在這種混亂的環境中還能碰到熟人——方協文的室友林昊，以及他們共同的另外一個男同學。
“黃亦玫，這邊有位置！”林昊熱情地朝玫瑰揮了揮手。
“林昊？”玫瑰疑惑地蹙了蹙眉，他現在不是應該和方協文在一塊嗎？還是說他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對啊，是我。”林昊朝她身後看了看，“哎，你怎麼一個人來吃飯，老方呢？”
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玫瑰将餐盤放在餐桌上，似笑非笑。
“你可别開玩笑了，老方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現在眼睛裡除了你還有别人嗎？我們哥幾個打算這幾天吃個散夥飯還沒約到他的時間呢。不是我說，他不是早拿到offer了嗎，畢設和論文也通過了，他這整天都在忙什麼呢？你們這談戀愛也要有個節制吧？”
林昊說完就哈哈大笑，可他越笑越覺得不對勁，因為他發現，向來開朗好相處的黃亦玫，臉上竟沒有一點笑容。
他心裡立刻咯噔一下，半天擠出來一句，“你和老方，不會是吵架了吧？”
玫瑰搖搖頭，“吵架倒是沒有，隻是他今早出門之前跟我說的是，要和你出去辦點事。”
林昊大駭，手裡的勺子一個沒拿穩就掉在了地上：“嫂子你可别吓我，老方會殺了我的。”
玫瑰笑笑，伸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哎，快打住，我和方協文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你這聲嫂子還是留着将來叫别人吧。”
“哪有别人！我們幾個就認你一個嫂子！”林昊快哭了。
玫瑰不置可否，低下頭開始認真吃飯，隻是從第一粒米到最後一口湯，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本以為她會因為撞破方協文的謊言而難過到什麼事情都做不下去呢，可事實上，她的情緒異常穩定，吃飯上課絲毫沒受影響。
看來她還真得謝謝那個遠在法國的莊國棟，要不是他幫她提高了承受傷害的阈值，她這會兒不定正跟有病似的在大雨裡發瘋呢。
Tina說得沒錯，愛情在前程面前确實不值一提。因為愛情的路走着走着很可能就會陷入泥淖，而前程可遠大光明多了。
結束最後一節課，已經下午五點。下了一天的雨終于停歇，天氣開始放晴，晚霞燒紅了半邊天，空氣裡滿是樹木和泥土的清香。
玫瑰抱着書本往外走，突然有種重獲新生的釋然。她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沒什麼可遺憾的，失去一個連基本的坦誠都做不到的膽小鬼，那是她人生的幸事。
她又想着一會兒就回去收拾東西，一時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她就先搬學生回宿舍去，反正暑假她總是要回北京的，這樣她還可以省兩三個月的房租呢。
隻是丢丢要怎麼安排，她還要好好想想。
相輝堂前被雨水沖刷過的草坪青綠喜人，玫瑰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小路，道路兩邊的樹木枝葉繁盛，風一吹，葉子上殘留的雨水便無情地落了下來。
水滴稀稀落落，打傘倒是多餘，玫瑰隻稍稍擡手遮了遮頭頂。可還沒走幾步，她就被分岔路口一個不速之客攔住了去路。
“黃亦玫。”
哦，是那個膽小鬼和撒謊精。
玫瑰停下腳步，緩緩擡起頭來。
目光一寸寸從方協文濕了大半的皮鞋和西褲向上，掠過他的白襯衫，最後，停留在他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上。
今天的他竟破天荒撩起了頭發，露出了光潔而飽滿的額頭，看着是比之前順毛的時候清爽帥氣了許多，但即便如此也不影響他的可惡，玫瑰懶得理他，直接把他當成了空氣，繼續向前走去。
“你先别走，我有話跟你說。”方協文一把拉住了玫瑰剛剛擋雨的那隻手。
似乎是怕她掙脫他跑了，他鉗得很緊，玫瑰感受到了他掌心的薄繭，有着微微粗粝的觸感。
她立刻蹙起了眉，冷冷說道：“你幹嘛呀方協文，你是想害大家朋友都沒得做嗎？”
他深深地看着她，語氣微酸，“所以，你已經決定和我退回到朋友的位置了，是嗎？”
“不是退回，是本來就是！”
“好，就算本來就是，那作為朋友，你能耐心聽我說兩句話嗎？我今天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玫瑰輕嗤，“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來林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之前也沒少互相打掩護騙人吧？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沒有提前和他打個招呼？”
方協文點點頭，“是，主要我是真沒想到你們會在食堂碰上。”
玫瑰目瞪口呆，“方協文，這會兒才開始坦誠，是不是太晚了？”
“黃亦玫你聽我說，我今天……其實是去面試的。這件事除了院裡和我自己之外，沒人知道。”他的聲音越說越低，似乎每個字都蘊藏了無盡的苦澀，“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的。”
“面試？”玫瑰驚愕至極，“你不是已經拿到offer連三方協議都簽了嗎？”
方協文苦笑：“是，但是對方毀約了。”
“什麼時候的事！”
“就半個月前。那邊給我的理由是公司業務縮減，很多崗位不需要那麼多人了。不過我猜着，更大可能是他們招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
玫瑰抿抿唇，“怎麼可能！方師兄你這麼優秀……”
方協文松開本來牽着她的手，轉而摸了摸她的頭發，“傻瓜，這裡是上海，國際一線大都市，市場上比我優秀又比我有背景的人鱗次栉比，我會被放棄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隻是他們這事做的太不地道，這會兒毀約，市面上很多公司校招早滿了。”
玫瑰不知道她為什麼就有點想哭，“要是你沒有放棄之前深圳的那家公司就好了。”
“我不後悔。”方協文的眼神清亮而堅定，“對我來說，上海有更值得守護的……東西。”
玫瑰斜睨了他一眼，“你給我好好說，是東西還是人？”
方協文笑，“不是東西。”
玫瑰聽了立刻照着他的肩膀錘了一下，“你說誰不是東西呢！”
方協文也不躲，隻是笑。
玫瑰想到了什麼，又問，“所以，你已經拿到今天面試公司的offer了？”
“誰跟你說的？”
“還用誰跟我說？”玫瑰沒好氣地，“你昨天晚上逃避的行為不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前途未知嗎？要不是勝券在握，你今天會跑我面前來說這番話？”
“我沒你想得那麼偉大。”方協文眸子有點紅，“黃亦玫，我還沒有拿到offer，今天和我一起面試的，還有幾個國外名校回來的海龜，我其實對自己并沒有幾分把握。我之所以趕回來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不想你對男人有陰影，從此覺得誰都不可信。”
玫瑰萬沒有想到平時那麼木讷老實的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禁怔住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無可近，近到她甚至都聞到了他口中薄荷潤喉糖的味道。
而偏這時不知從哪來了一陣風，樹葉上殘留的雨全都落在了兩個人的頭上，淋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可她們卻渾然不覺似的，隻是一直深深看着對方的眼睛。
最後，兩個人都笑了。
“走吧。”方協文從玫瑰手裡拿過她的書。
玫瑰不明所以，“去哪？”
“對方公司的違約金今天剛好到賬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那我們去吃石鍋拌飯？”
方協文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有沒有點出息啊，違約金八千塊呢，石鍋拌飯檔次哪夠？”
玫瑰笑，“可是我就想吃那個啊！”
“那好吧，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