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方協文看着玫瑰身上仿佛被誰用刀片暴力劃過的破洞牛仔褲陷入了沉思。
黃媽也說:“外面還春寒料峭着呢,你這麼穿小心回頭膝蓋疼。”
玫瑰卻眨了眨眼:“我這叫享受最後的少女時光,您别攔着了。”
老太太表情一凝,轉身進了廚房。
玫瑰自覺言語有失,吐吐舌頭回眸看向方協文,然後倆人就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似乎都對對方的裝扮有些不理解。
“你确定要穿成這樣?”玫瑰指了指他身上挺括的西服和精緻的領帶。
她很懷疑他結婚那天大概也是這麼穿。
方協文也很疑惑:“不是去見你朋友嗎,不要稍微穿得正式點?”
玫瑰大笑:“可咱倆這麼穿好像青春期叛逆的女學生和她剛跟客戶簽了三份保單的叔叔啊!方師兄,這裡是北京,咱随意點好嗎?”
方協文呼吸一滞:“你們北京有這麼帥的保險業務員?”又跟黃媽告狀,“阿姨,您瞧她!”
黃媽也跟着笑:“别欺負人家小方。”想了想問道:“今天這是約了誰?”
玫瑰打開冰箱拿了瓶姜汁汽水出來,在一旁的啟瓶器上砰的一聲打開瓶蓋,大大喝了一口,“約了彭澤和孟鹿。”
黃媽訝然:“哎呦,你們可是有些年沒見了吧?”
玫瑰說:“哪有好些年,之前我在北京的時候不是每個星期都見嗎?”說完發現方協文竟還站在原地,不禁走上前去一把扯開他的領帶,并推他回房間:“乖,聽話,去換件T恤或者衛衣,不然我準要被他們笑死。”
換衣服的時候,方協文忍不住在心裡默默重複了一下他們即将去見的那兩個人的名字,怎麼讀,都覺得其中必然有個女孩子。
無意識勾了勾唇,忽覺她還算還有點良心,沒有真的同時約兩個之前追過他的男人出來。
可待見到真人,他才驚覺自己的想象力是多麼匮乏!因為他實在是怎麼也沒想到,彭澤會是個紅唇墨鏡、穿超短裙的辣妹,而那個叫“夢露”的,反而是個長發紮半馬尾的花臂型男……
方協文低頭看了看自己,突然無比慶幸他早晨出門聽勸換了衣服。
他們一見面就緊緊抱在了一起,激動得又蹦又跳,即使是在人文環境已經相當寬松和包容的北京,他們仨的裝扮還是引得路人頻頻回頭。
方協文無奈看了眼玫瑰牛仔褲和緊身T恤中間的一截細腰,自覺站在了靠近馬路的一側,試圖幫他們擋一擋路人的目光。
和從前的朋友在一塊的她果真變回了明媚的少女,讓他忍不住想象她反戴着棒球帽滑滑闆的樣子。
心裡不禁一陣甜蜜和感傷。
三人叙起舊來沒完沒了,最後還是彭澤先意識到他這個外人的存在,低頭沿着墨鏡邊緣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才忽而一笑,問玫瑰:“就是這個家夥最後拿下了你?”
“啊!不好意思,忘了幫你們介紹了。”玫瑰抱歉地朝方協文眨了眨眼,并親親熱熱挽住他的胳膊,“這我未婚夫,方協文。”
又用嘴巴努了努眼前個性十足的兩個人:“彭澤,孟鹿,我中學同學,他們倆是一對兒。”
說完不确定,又笑着補了句:“我沒說錯吧,你們倆還在一塊吧?”
彭澤傲嬌地揚了揚下巴:“前年就領了證,婚禮計劃還擱置着呢。本想着過得不順心就一拍兩散的,沒想到竟然就湊合到了今天。”
孟鹿伸出手來和方協文握了握,回頭瞪了老婆一眼:“辛苦您這麼湊合!”
方協文問:“你名字是哪兩個字?”
孟鹿掏出一支煙來叼在嘴裡,又遞一支給方協文,聲音松垮而慵懶,“就瑪麗蓮夢露的那個夢露呗。”
方協文一愣,說:“我不會抽煙。你的……名字,還挺特别的。”
他話音一落,另外三個人就笑了起來。
玫瑰踮腳刮了刮他的鼻子:“親愛的,你這樣真的會被人家騙慘的。他是孟子的孟,指鹿為馬的馬。”
孟鹿說:“對沒錯,你好,我是猛犸。”
幾人又是一陣大笑。
方協文點點頭,也笑了:“你好猛犸。”
孟鹿吐了個煙圈,突然就對他有了點興趣:“兄弟,别說我沒提醒你,人家可都說了,越漂亮的女孩越會騙人,尤其你還找的黃亦玫。”
又問玫瑰:“你沒把咱上學時候一塊幹過的那些壞事告訴過他吧?”
“什麼壞事?”玫瑰才不承認:“咱幹的不都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大好事嗎?”
彭澤說:“嗯,比如給隔壁班的男生自行車放氣什麼的。”
玫瑰聽了立刻去捂她的嘴,“不許瞎說啊,方師兄心眼小,回去準要收拾我。”
孟鹿會意,朝方協文挑了挑眉,哈哈大笑:“那這麼說你還不知道吧,黃亦玫上中學的時候暗戀過我們隔壁班一個男生,絞盡腦汁不知道怎麼跟人家搭讪,就天天派我去給人家自行車放氣,她好陪他一路走回家。結果還沒過一個星期,她就膩了,把人家晾那不搭理了。事情敗露,害哥們兒被一夥人堵在車棚裡狠狠揍了一頓,差點沒破相!”
玫瑰蔑視了他一眼:“這麼丢人的事你還敢說出來?有躲在那挨揍的功夫你倒是喊人啊!”
孟鹿說:“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得請我吃頓好的。”
方協文卻沉思了一下,神情認真:“一個星期就膩了?為什麼?”
玫瑰斜睨他:“都說你不要什麼都信了。”
孟鹿想了想:“好像是因為那男的太醜?”
玫瑰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告你毀謗啊!我會看上醜男?”
彭澤拍了拍玫瑰肩膀:“哦,我記起來了!好像是那男的知道自己被校花暗戀後就得意忘形起來了對吧?也是蠢得不行,都不知道男人還是謙卑一點才比較有吸引力嗎。”
孟鹿說:“您映射面小點行嗎?”
彭澤不搭理他,隻是又認真看了看方協文,繼而抿唇朝玫瑰笑了笑:“我好像突然有靈感該給這家夥做什麼造型了。”
方協文一頭霧水,求助似的看向玫瑰:“什麼……造型?”
玫瑰這才彎起眼睛:“傻子,你不是想看我穿婚紗的樣子嗎?”
方協文瞬間怔住。
彭澤和孟鹿的雲夢澤攝影會所占地竟有幾千平米整整三層樓,在北京這寸土寸金的地兒顯得尤為盛大輝煌。
眼見着光景混得很不錯。
玫瑰挽着彭澤的胳膊走在前面,小聲問她:“小澤,你覺得他怎樣?”
“你看上的,自然都好。隻是我還挺意外的,沒想到最後你會栽在這麼一位手裡。”
玫瑰問:“哪麼一位?”
“就……”彭澤挑眉笑,“看着挺悶騷的。”
玫瑰不禁對她豎起大拇指,“彭姑娘你眼睛還是那麼毒!”
“所以你對今天拍攝的内容有什麼想法不?”
玫瑰搖搖頭:“沒,你随意發揮好了。唯有一點,别拍太多,拍個一兩張人生照片就可以了。”
彭澤親了她的臉一口,“謝你信我啊。”
“哎呀!你親我一臉口紅!”玫瑰佯裝嫌棄地抹了抹,又轉身朝幾米外的方協文wink了一下,“我是不是跟你說了他們倆都很愛我?”
這樣的玫瑰不知有多鮮活,方協文隻是笑。
彭澤最後隻給他們選了兩套造型。
一套是略顯繁複和懷舊的室内風格,連布景和光影都是膠片質感。最後定格在鏡頭裡的玫瑰明豔而溫柔,方協文則更為内斂和矜持,目光相對時,兩人眼角均有眼淚隐約暈染,一種山川靜好歲月綿長感覺瞬間襲來。
攝影師連忙抓住。
另一套則更偏平淡天真的日常風格,白襯衫,帆布鞋,松垮的領帶和純淨的頭紗。青磚灰瓦、朱門楹聯的老北京胡同内,騎着單車而過的他忽然回頭向她張望,恰巧一陣風吹過,她的頭紗就覆在了他的臉上。
滿目流動的青春。
這兩種風格顯然都和當時鋪天蓋地的韓式或者歐式的審美不太符合,玫瑰後來問彭澤她是怎麼想的。
彭澤笑:“看不出嗎?你老公身上天然就帶着點自來舊的純情。”
玫瑰打她:“他跟我同齡好不好!”
彭澤趕緊解釋:“不是說他老,而是感覺他有點像九十年代的日劇男主,就還帥得挺讓人安心的。”
玫瑰斜眸:“你最好是真的在誇。”
半個多月後,雲夢澤特地為他們緊急趕制的相框和相冊終于完成。因為時間關系,除了一幅主框寄去了東北用來布置婚房,其餘皆先送到了玫瑰在北京的家裡。
也是那個時候,黃振華才得知玫瑰要結婚。自己妹妹結婚卻沒有第一時間通知自己,氣得他立刻買了張機票飛去了上海。
“你什麼意思啊黃亦玫,我這做哥哥的白疼你了?”
玫瑰公司樓下的餐廳裡,他氣得臉色鐵青。
“我沒故意瞞你,前一段我們回北京你不是剛好去歐洲了嘛。而且我們也沒打算大辦,也就沒有特别通知。再說,爸媽沒跟你說?”
“他們還以為你早跟我說了!”
玫瑰說:“那就是你太久沒回家了,天天膩在蘇蘇姐的溫柔鄉裡樂不思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