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完全不明白淺川複雜的心路曆程,就像淺川也不明白鐘離的異樣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情感産生了疑惑。
兩個人就這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試探交鋒了一番,還好淺川沉得住氣,鐘離也很心平氣和。
總之是一場表面看起來毫無營養的對話。
兩人喝了會茶水,淺川翻起剛閱讀完的《絕雲記聞》石獸篇。
倒不想跟鐘離确認傳聞是否真實,畢竟若是被鐘離蓋章此傳聞為假,她會感到失望的。
隻是想借機問問鐘離的往事,畢竟他不是說過,若有閑暇便可以坐下說一段往事嘛。
淺川帶着好奇的口吻問:“鐘離有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故事啊?”
鐘離回憶了好一會,擰眉道:“許多在尋常人眼裡驚天動地的故事,與我而言隻是平常而已,一時想不起太過印象深刻的往事。不過,既然明日我們将去重新加固螭的封印,我倒是可以給你講一講關于螭的過往。”
淺川眼神亮起,十分感興趣,連連點頭:“好啊,螭的故事就很好。鐘離慢慢講吧,我很有耐心的。”她眯眼微笑。
“呵,也好。”
鐘離放下杯子,調動起關于螭的全部回憶後,娓娓道來:
“輕策莊的人們多半将螭認為是龍形的魔獸,事實上,他與我一樣都是龍形魔神。魔神和人一樣,都有很多面,他雖為魔神卻喜食人肉,既庇護子民,又要求他們按時上供人祭。”
“最初,我與他的領地并不相重合,也無法阻止他的惡行。直到魔神戰争之時,他向我發起進攻,落敗後倉皇逃離至輕策山深處的巢穴中,大肆捕食人類企圖恢複傷勢。”
“大量的子民紛紛逃離他的領地,請求我的庇佑。應他們的願望,我擊敗了螭,将他的殘骸封印于輕策山北部的深湖之下已有千年。”
鐘離說得輕描淡寫,卻描繪出一幅無比恢弘盛大的故事,淺川深深沉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魔神戰争時期一定是一個無比動蕩又充滿英雄色彩的時代吧,兼具仁愛武力的摩拉克斯挺身而出,護佑一方百姓。
淺川手撐着臉,滿眼向往和傾慕,鐘離的過往那麼多那麼長,她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追上他的見識和思想啊?
“鐘離?”她輕聲喚他。
“嗯?”鐘離挑眉,螭的故事說完,他感到很輕松。
淺川轉轉眼珠,斟酌道:“……那些打敗魔神的故事和面前的你聯系起來,總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希望可以親眼見證,但是我知道沒有這個機會了,也不希望世間再發生大規模的戰亂。”
“呵呵,年輕的岩神摩拉克斯的确與現在的我有所不同。”鐘離不覺意外,淡笑回道。
畢竟他已在世間度過六千餘歲,距離魔神戰争時期也過去兩千多年,他的性格早已不複當初的意氣風發,而是越發平和地看待身邊的一切人和事,其中也包括淺川。
淺川擺脫淡淡的遺憾,露出燦爛的笑容:“但是,現在的鐘離也很好!”我也很喜歡。
後面的那句她不敢說。
鐘離擡眸看她,内心有所明悟,好像從淺川這裡聽到直白不加掩飾的贊譽出奇得多,他下意識交握雙臂凝思。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他竟到此刻才反應過來。
她也曾無比地認可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哪怕當初兩人相遇時,他明明那樣的桀骜不馴,冷漠疏離,但她從未懷疑過他會變好,而是細心引導他逐步成為人人敬仰的岩王帝君。
鐘離不自覺地捏緊左手拇指的扳指,情緒極度起伏,心中的猜想成型。
她早在相遇之前就認識了解他,和淺川認識他一樣,她們是一樣的情況。
但是為何會如此呢?淺川與她不一樣,出現的時間不一樣,元素力不一樣,年齡不一樣,記憶也不一樣。
身上也沒有他的岩之印記,至少他無法感應到。
或許淺川真的失憶了,用某種方法改變了年齡和對元素力的掌控?
但是出現的時間不同該如何解釋呢……?這關乎到前代時間執政的力量。
鐘離腦海中接連浮現出不同的念頭,卻又一一掐滅,最終說服自己冷靜下來,隻是眼眸深邃看向淺川,他必然會知道真相的,必然會。
淺川見鐘離許久不說話,還露出無比凝重且沉痛的神色,她不敢出聲打擾,咬唇屏氣,水潤的眸光顯得很無措。
鐘離盯着淺川的面容,不敢嘗試将她與記憶中的那道人影重合,顧慮若是在未确認兩人同為一人的情況下,先入為主将淺川代入她的身份。
久而久之,在長期的心理暗示之下,他也許會徹底分不清她到底是誰,而這對淺川也不公平,沒有人應該成為另一人的替代品。
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向淺川解釋道:“抱歉,我和一位故友相處時,她也總是會如你這樣處處稱贊我,一時便有些恍惚。”
鐘離說完輕笑,那種笑容是淺川從未見過,與衆不同的溫柔,不是鐘離尋常對世人的溫柔,而是獨獨對那位故友的,懷念和深情。
淺川好像一下被攥住心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