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原萬葉有時也會忘記自己正在一個與提瓦特全然不同的世界。
實在是屍魂界和稻妻有太多的相似之處,與護廷十三番隊的周旋恍惚讓他夢回躲避天領奉行追捕的那段歲月。
幸而當初在稻妻城有绫人兄暗中接應,身處瀞靈廷又遇到了仗義相助的藍染隊長。
比照藍染先生給出的線索去貴族街調查四十六室的個别賢者;與遍布瀞靈廷的巡邏死神周旋,甚至在多次不期而遇後還能和巡邏隊的十番隊隊長日番谷冬獅郎打個招呼;勞累時在五番隊隊長室内稍作休整,看看藍染先生的書法作品放松心情;偶然結識了性格肖似北鬥大姐頭的志波空鶴,得以在志波宅借住幾晚。
他一直認為人與人的相遇有其意義。各人所行的道路不同,縱使韶光易逝,因同一個目标而相聚同行、戮力同心,都是一種緣分。
楓原萬葉無比珍惜這些緣分,因此最初覺察到風暴之聲時,他下意識将不斷示警的預感忽略。直到五番隊隊長“被害”,瀞靈廷風嘯雷鳴,他才把線索羅陳,細緻地抽絲剝繭,在鏡花水月的幻像中摸索出抵達終點的道路。
他和華月聯系上護廷十三番隊的其他隊長,此後便一直在碩大的瀞靈廷内尋找着真正的藍染惣右介。
直至今日,露琪亞的處刑開始,護庭十三番隊的死神們無暇他顧,他終于在四十六室居所的清淨塔居林之中找到了這位本應“死亡”的原五番隊隊長。
會答應一護和華月救人的請求,起初是感念于少年們赤誠如金的願景,後來是折服于一護和摯友如出一轍的勇氣。
到了現在,楓原萬葉執劍出鋒,矮身與毫無察覺的日番谷冬獅郎錯肩而過,在電光火石間架住了襲來的刀尖。
——現在,他有想要知道的答案,必須當面質問藍染惣右介。
亂岚漸漸止息,籠釣瓶一心和鏡花水月如有默契般同時分離,退後。
“是楓原君啊,我還以為你會陪在那幾個旅禍少年的身邊。”振刀入鞘,藍染惣右介絲毫不見攻擊沒能成功的遺憾,反而心情頗好地向楓原萬葉微笑示意。
“楓原君的感官非常敏銳,對我來說倒也是個麻煩。”
楓原萬葉語氣淺淡,心中卻沒有放下戒備,“聽風觀雲是我的本事,雖然一開始藍染先生身邊的風就飄渺不定,但那時我隻以為你挂心瀞靈廷的巨變,心緒不甯。直到我按你交予的名單調查時,所有賢者起居正常,風卻告訴我那裡空無一物——藍染先生,殺害了四十六室、發布露琪亞處刑命令的,是你吧?”
日番谷冬獅郎尚未從旅禍保護了他的那一刀中回過神,又被更為沖擊性的事實震驚到呆立原地,“等等!楓原,你說的是真的嗎?”
身披五字織羽的男子略微睜大了眼,“楓原君果然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能瞞得更久一點,原來一開始就已經暴露了麼。費勁心思将你的注意力轉到貴族街那裡,似乎成效也不盡人意。”
話雖如此,他含笑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波瀾,“時間倉促,沒來得及為幾位賢者準備替身,讓楓原君見笑了。”
“——藍染!!!你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大紅蓮冰輪丸呼應着主人的心意,蓄勢待發。
“日番谷隊長,請冷靜。”伸手攔下又想沖上前的日番谷冬獅郎,少年武士眉頭微蹙,再無往日那般和煦灑脫,“這也正是我無論如何都要來見藍染先生的原因。”
“與在下的結識中,藍染先生思慮深遠,諸多見解讓我受益匪淺,恨未能及早引為知己,所顯心性絕非嗜殺之人,亦不會輕易受欲念引誘。你的心中,分明自有道義,那又為何——一定要挑起無止盡的争端呢?”
“挑起争端?”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話,藍染惣右介揚了下眉,忍不住笑出聲,“呵……大概是因為,楓原君口中所說的我的‘道義’,在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理解吧。”
“畢竟連身為異世之人的楓原君,也沒能認出真正的我,不是嗎?”
……不對!
感受到風轉向的刹那,鏡花水月的刀鋒已近在咫尺。
落葉乘風,輕柔地承托住刀刃,不過一瞬,卻也足夠楓原萬葉閃身避過劈向後頸的銳器,隻被削下背後飄逸的黑紅圍巾。
以及,挂于其上的神之眼。
神之眼跌入藍染惣右介的掌中,青綠的風紋暗淡,緩緩失去原有的光澤。
“楓原!你沒事吧?”日番谷冬獅郎靠近了半跪于地的楓原萬葉,冰雪的雙翼将少年納入保護範圍。
“多謝日番谷隊長,我沒事。”
白發的少年推拒了日番谷冬獅郎的攙扶,站穩身形,凝望藍染惣右介的赤色眸中,終于鋒芒外露,“你的目标是神之眼?”
元素力逸散,手中的神之眼成為精緻而無用的空殼,褐發的男人有些失望地從神之眼上移開了目光,“啊,我很好奇,閑談中曾聽你提起過,神之眼,是願望強烈者所獲的外置魔力器官,用以引導元素之力。”
【隻要願望足夠強烈,神明就會投下視線】,這是黑崎華月第一次召喚出“神之眼”的持有者時所說過的話。那時的他不以為意。這個世界王座空懸已久,即便是“死神”也不敢妄稱自己為神明,更不可能回應過家家般虛無渺茫的“願望”。
直到他親自接觸了楓原萬葉。健全的人格、真實的經曆、完全不同的能力體系,所有迹象都在向他表明,真的存在以“願望”、或者說“意志”為力量,由神明掌管的異世。而手持那個世界鑰匙的,卻是自稱為“人類”的少女。
“如果神之眼在這個世界也能夠使用,那麼遠在高天……又或者隐于凡塵的神明,真的存在麼?”
“唉,藍染先生,你大概是誤會了什麼,”輕歎一聲,楓原萬葉微微閉目,手已撫上刀柄,“神之眼……隻是力量的‘證明’,而不是力量的‘來源’。”
清淨塔居林原本空曠寂靜,仿佛此間的一切跟着一同腐朽凝固。
可不知何時起,幾絲遊岚萦繞在楓原萬葉周身。如果是持有元素力的人,就能看見風的元素在少年的呼吸間勃發,瑩瑩生亮。
“沒有東西比得過生命的重量,也沒有存在能剝奪内心的願望。在下與藍染先生,看來是無話可說了。”赤瞳再睜開之時,洗去了溫淳,流露出血色的銳利。
僅是一刹那,少年踏風而起,迅若驚電,向着空無一人的方向斬出一刀。
刀光交錯,追雲刺月。藍染惣右介在乍起的雷霆中終于端正了神色。
然而為時已晚。
極近的距離下,被挑飛的神之眼重新散發出柔和的風青,與少年腰上原本晦暗的雷系神之眼交相輝映,激發的弧光瞬息将藍染惣右介向後擊退數十步。
楓原萬葉單手接住風系神之眼,并沒有繼續追擊。刀身旋轉,在他的輕觸下化作流螢散去。他低下頭,默默把自己的神之眼系在另一枚神之眼的旁邊。
“如果不是我退得快,恐怕整隻手臂都會被雷光所噬吧。”
本該拿着神之眼的那隻手臂,衣袖已經完全破損,青年聲音中反而飽含欣賞,“在見過【鏡花水月】的始解後仍能找出我的位置,真是了不起。不過,楓原君和那個孩子一樣,都太過純粹,這樣的人注定無法久存于世。”
他的話音剛落,楓原萬葉的身體開始化作青藍的光粒子。
目睹這一幕,日番谷冬獅郎對藍染惣右介怒目而視,“你這家夥,又對楓原做了什麼?!”
“日番谷隊長,這次并不是藍染的問題,”楓原萬葉拉住他,表情無奈,“在下為救露琪亞而來,存在的時間理應到露琪亞被救出為止,能維持到現在已是萬幸。”
解決了困擾他的問題,他又變回最初那個閑情山水,潇灑快意的流浪武士,完全不在意身體的消散。于他而言,在瀞靈廷的經曆大概也隻是一段有趣新奇的旅程。
舉手作揖,對象是十番隊隊長一個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日番谷隊長,這段時間承蒙照顧,告辭了。”
光點仿佛夏夜裡飄搖的螢火蟲,随風散入天涯。
正在此刻,嚴肅的聲音自清淨塔居林入口響起,“果然在這裡,藍染隊長——不,應該稱呼你為大逆不道的罪人,藍染惣右介。”
青年并不搭腔,隻仰頭專注地欣賞如夢似幻的螢火。
待光塵散盡,他才轉回頭,流于表面的笑容溫厚,浮于客套的聲音穩重,“卯之花隊長,我想你也應該快到了。”
日番谷冬獅郎和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留在清淨塔居林救護重傷的五番隊副隊長雛森桃,四番隊副隊長虎徹勇音及時用天挺空羅向護庭十三番隊的正副隊長們和旅禍通知了原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一行的背叛,并公布了他們現在的位置,雙殛。
兜兜轉轉,舞台回歸最初的地點。
阿散井戀次和露琪亞被東仙要傳送回雙殛之丘下,面對藍染“放下朽木露琪亞”的要求,即使傷痕累累,擊搏挽裂,阿散井戀次仍抱緊了懷中的珍寶,斷然拒絕。
曾經放手過一次,曾經後悔過無數次,所以,這一次,絕對不會再把珍惜的人弄丢。
黑崎一護就是在這樣的時刻,以一種用自家妹妹的話來說就是“帥氣但欠打”的姿态登場,攔住了對阿散井戀次揮下的刀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