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閉眼一睜眼,世界完全變了樣。
——别誤會,這裡指的是黑崎華月終于不用在受傷醒來後第一眼看到浦原商店一成不變的和式榻榻米和稀奇古怪的醫療用具。
現代感十足的病房内,生命體征監測儀器忠實地發送出病床上患者清醒的報告。不多時,幾名醫護人員急匆匆趕來,為首的銀發醫生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回身有條不紊地指揮其他人進行各種指标的檢測。
軀體仍累得不自覺想合眼,大腦卻在漫長的休息後興奮到上蹿下跳,黑崎華月隻好假寐着任由自己被醫護們激動的“終于醒了”、“一個月”、“通知家屬”、“醫學奇迹”所包圍。
把他們透露出的零碎信息整理一下,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她在空座綜合醫院的加護病房躺了一個月,期間身體狀況非常不穩定,是石田院長憑借精湛的醫術維持住她的基本生命體征。而今天,她恢複了意識。
好消息,她還活着。
壞消息……需要使用高科技醫療技術而非四番隊、浦原商店的靈子治療,理由顯而易見。
她失去了駕馭靈子的能力。無法看見靈體,無法使用靈力,無法再涉足“死神”的世界。
不過有得必有失,對此她看得很開。
黑崎華月的【卐解】鏡天水月,使用的力量本質上并非靈力,而是套着靈力殼子瞞過浦原喜助和死神們的【虛數能量】。在那個由她主導的【虛數空間】内,除了佩戴虛空裝置的幾人,再加上中途叫醒的市丸銀以外,其他死神們都隻會保留最後一次輪回的記憶。映射到實數世界,就是東仙要死亡、市丸銀倒戈、藍染惣右介被黑崎一護擊敗、空座町安然無恙、死神方折損遠低于預期的結局。
要達成這樣的結局,所需的虛數能量遠遠超出現在這個人類身體可以駕馭的範疇,唯有使用本體的力量——換成人類的說法應該叫透支靈魂——才能完全做到。
從發現【崩玉】就是【星核】起,黑崎華月内心或許已有某種預感。
之後【毀滅】星神納努克的反物質軍團企圖借星核入侵這個世界,她不得已呼喚同命途的【虛無】星神IX吞噬掉了星核内毀滅的爪牙。至于保護藍染惣右介……除非他親口放棄“人類”的身份,不然她無法放任擁有那樣璀璨光芒的人堕入絕滅。
【虛數能量】沒有死亡的概念,最糟的結果也僅是失去形體和自我重歸虛數之樹,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場值得下注的賭局。
索性,黑崎華月賭赢了。
真要說有什麼出乎她意料的事,隻能是【歡愉】星神阿哈的出手相助。但轉念一想,以藍染惣右介的優秀,得到星神的注視倒也合情合理。
反正他如今肯定沒功夫搞事:)
漫無目的地思考着這些有的沒的,少女在逐漸遙遠的人聲裡重新入睡。
再度蘇醒,黑崎華月已從加護病房轉移到普通病房,陪伴在她身旁的是聽說她醒來之後立刻趕到醫院的父親。
随後的幾天,妹妹們、現世小分隊、班上的同學老師都來醫院探望過她。
“拯救世界”這個理由太過超前,所以對外宣稱的住院原因改成了平平無奇的車禍。
黑崎華月每天都能收到無數遍相似的安慰和祝福。在态度經曆了“禮貌回應”到“表面禮貌回應内心毫無波動”的變化後,特别是——不知真相的人姑且不論,知曉空座町大戰的人也不約而同隻對她重複些“不要擔心”,“會好起來的”之類的寬慰,從不提及靈力或屍魂界——黑崎華月恍然産生她正在成為某種易碎品的錯覺。
天知道她不過是失去了力量而已。
這天,目送每天放學後都來探望的井上織姬離開,黑崎華月在病床上輾轉反側十分鐘,垂死病中驚坐起。
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因此當井上織姬再次獨自一人來看望她時,坐在病床上的黑崎華月直接打斷了橘發少女眼神飄忽的沒話找話。
“織姬,露琪亞也在這裡,是嗎?”
“——咦?!”被冷不丁問及,井上織姬眼神慌亂一刹,随後擺着手語無倫次,“啊我、不、哈哈、哈……怎麼會呢,我是自己……”
“你剛剛一直在往右邊看哦。”黑崎華月歪了歪腦袋。
井上織姬的幹笑慢慢停了下來。
橘發的少女坐得離她并不算近,中間空出的位置正好站得下一個人。此時,兩名少女都把目光投在那個位置。
“我知道露琪亞就在這裡,也已經知道你們不願親口告訴我的事。”單人病房裡空曠得過分,黑發少女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可就像我相信你們一定會來看我一樣,你們也了解的吧,我的想法?”
無法映入她眼簾的場景中,死神少女安靜地垂下視線。
“露琪亞還可以看見我,還可以記得我,這樣就足夠了。”黑崎華月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伸出手,手臂微曲,掌心向上。
“同意的話,就最後一次握住我的手吧?”
那是一個邀請的動作,似乎期待着有誰将手置于其上,結束本該醒來的美夢。
井上織姬根本分不清黑崎華月是否還能看到靈體。她隻見到自己的視野内,死神少女蹙起眉,有那麼一分鐘沒有任何反應。黑崎華月也不着急,伸手維持着這幕看似荒誕的獨角戲。
凝滞持續到露琪亞呼出一口長長的無聲歎息。她的手臂好像負有重物一樣僵硬着擡起,然後輕緩而鄭重地落下,将手虛虛疊上黑崎華月的掌心。
而如同感受到了那份重量,黑崎華月在那瞬間柔軟地彎起眉眼。
“對了,露琪亞,織姬,遇到一護的話請幫我帶句話,”她一眼也沒往其他方向看,語調像臨時起意一般随意悠然,“就說,以後我就全靠一護保護啦。”
病床的另一側,代理死神黑崎一護凝視着笑容純淨無瑕的妹妹,緘默不語。
出院的當天,黑崎一護本人總算出現在妹妹的病房裡,今天要舉行黑崎家的小型家庭會議。
“不——公——平——!!!為什麼一護用最後的月牙天沖沒關系,我用了卐解就要被老爸制裁?!”
黑崎華月不可置信地捂着經過老爸愛的摧殘後發紅的腦門,控訴的眼神在參會的黑崎一心和黑崎一護中間遊移。
黑崎一心拍床闆氣急:“你還好意思說?!是誰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主治醫生差點要發病危通知書了!!!”
還是井上織姬都沒法治的那種!
“那一護呢?如果沒有我遞給一護的靈刀,他現在也和我一個位置。”意識到這是一場秋後算賬,少女不死心地想拖兄長下水。
“可最後的月牙天沖就是老爸教給我的,換言之,我這樣做是他默許的。”黑崎一護完全不虛,甚至目光涼飕飕地掃過妹妹,“華月從來沒有把計劃向我或者老爸說明過,都是和浦原先生、神裡绫人和艾爾海森商量的,連十三番隊的山本總隊長都比我們了解這個計劃。”
黑崎一心邊聽邊抱胸點頭,“沒錯,男孩子摔摔打打多正常,華月你不僅不顧身體亂來,還故意瞞着家裡制定那麼危險的計劃!”
黑崎華月糾正:“對我來說這些都不算危險,須臾空境在理解後使用就不是難事。”
黑崎一護:“‘不是難事’,是指逞強支撐夢境空間,還是最後完全沒必要的天動萬象?”
“那是和藍染先生契約的一部分,我理應守諾。”少女總是振振有詞。
然而黑崎一護在與藍染惣右介一戰中學到最深刻的道理就是——不要試圖代入某些人的歪理。
于是他望望天花闆,假裝自己處于間歇性耳聾狀态,“華月你在說什麼啊。”
“總之,華月你短期内的信用在黑崎家已經降到了負數,”大家長民主地聽取了兩位群衆的意見,最後拍闆定論,“這兩個月零花錢沒收,課後必須和一護一起行動,不準去浦原商店,不能接觸貓咪(特别是夜一),劍道課我會幫你請假……”
“直到身體完全康複,禁止一切我或者一護覺得危險的活動!”
黑崎一心每說一項禁令,對黑崎華月來說都堪比銳利的箭矢,一下下紮在她的身上,直接讓她捂着心髒縮成了散發黑色怨氣的小球,連頭頂的毛都蔫了下來。
打包離開之前,黑崎一護居高臨下揉了揉被打擊到生無可戀的妹妹,“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沒和我打招呼就亂來。”
陰影遮住上半張臉,配合氣定神閑的深沉語調,後知後覺品出今天的哥哥是黑化版本,少女的眼中浮現出不亞于聽到露琪亞變成大家閨秀的震驚,“!!!黑崎一護我鄙視你嗚嗚嗚嗚嗚!”
病房内傳出拷貝自平行世界線某知名不具大boss的名言,因發言語境非但完全不可怖,反而為其敢怒不敢言的憋屈表情生出幾分萌感,快步逃離的黑崎一護終于忍不住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捂嘴悶笑出聲。
誰叫你害我和老爸那麼擔心!
是時候讓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孩子明白,他也是有脾氣的!
這個插曲隻短暫地影響了黑崎家的和諧。
誠如黑崎華月自己所言,力量的喪失并沒有對她造成多少困擾。上學、放學,享受普通又歡脫的校園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黑崎華月正式通過東京UDI的考核,開始了雙休日往返于東京和空座町的苦逼打工日常。負責指導她的中堂老師看上去不太好相處,實際相處下來卻是個極專業認真的人,更不用說三澄老師對身為女孩子毅然跳進法醫大坑的黑崎華月好感滿值,她在UDI混得可謂如魚得水。
正因如此,聽聞有兩名社會人士摸上門指明要找黑崎華月,整個UDI不說如臨大敵,也是戒備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