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蒙德是悠揚輕快的牧歌，璃月的第一印象則更類似壯美浩瀚的畫卷。

石門山崖峭立，絕壁叢生，初看道路狹窄，疑似山窮水盡。問訊依山而建的哨崗上駐守的士兵，隻笑着讓他們繼續往前。

旅行者們道過謝，依言前行，兩側高聳的石壁勾勒出一條向南蜿蜒而上的緩坡。

待他們踏過泥石小路，踩上布局規整的木質樓梯，眼前的景色柳暗花明，豁然開朗起來。

腳下是荻花飛絮，水澤豐潤；移目遠眺，望舒客棧綴于金葉叢中，似鳳栖梧桐；長空盡頭，山巒層層疊疊，掩映雲霄深處。那一片壯闊又迥異的風光，古樸卻不陳舊，厚重卻不僵滞，無需贅述，便已勝過萬語千言。

“……很美的景緻，”環視過一圈，藍染惣右介悠悠地贊歎着，視線落回身側的少女，“其實華月應該早就知道路線？”

華月爽快點頭，承認得毫不猶豫，“是呀，但提前告訴你，惣右介不就沒法體會到現在這種驚喜的心情了嗎？”

“提瓦特上我最喜歡的國家，我可是一直都很想讓你也看一看。”沒有注意到青年凝視她的目光，少女眼裡印着工筆細描一般的秀麗河山，身影幾乎融化在兩側山崖切下的幾線日光間，音調遠比以往活潑明媚。

“世事易轉，山石不移，鑄金結契，刻岩矩約，此為——璃月。”

璃月這個國度，在提瓦特大陸也算得上獨一份。世人皆知璃月繁華，不僅體現在璃月港商船雲集、荻花洲風光獨秀、絕雲間奇險神妙、沉玉谷茶香舉世，還因為這片土地曆史傳承從不間斷。

三千七百年前，璃月先民與岩之魔神摩拉克斯訂立了最初的契約。此後的歲月裡，仙衆和魔神相繼投入摩拉克斯麾下，他們剿滅山中惡螭，擊退海上大魔，護得浮世一隅，任憑天災人禍、惡神侵擾，璃月始終如磐石般屹立于大陸之上。

“直到兩年前，岩王帝君在一年一度的請仙典儀上仙逝，屍身當衆砸在儀式會場中央。”

藍染惣右介琢磨出不對來：“……請仙儀式中途掉落神的屍骸？”

華月竊笑：“對，這操作眼熟嗎？”

像不像把自己的屍體挂在牆上示衆的操作？

“……”

可惜原·大BOSS·現·旅行者巋然不動，完全不接腔，“繼續說。”

“其他也沒什麼可說的。”手指靈巧地将甜甜花莖翻折到内部，少女把完成最後一步的花環輕輕放在路邊龍形塑像的頭頂，拍去手上殘留的草葉。

她小跑幾步，追上前方步幅散漫，不知是不是在等她的棕發男人，“之後就是旅行者空為了排除自己兇手的嫌疑，上絕雲間訪仙，和仙人、七星、千岩軍一起封印了漩渦之魔神奧賽爾。自此，璃月七星正式從岩神手中接過管理璃月的權柄，璃月作為第一個無神的國度，開啟了以天權星凝光為首的人治時代。”

“果然你還是孩子，”聽到這裡，藍染惣右介才挑了挑眉，搖頭間帶出分隐約的惋惜，“璃月七星手腕高明，在短短一段時間内掌控一國，這一節方可稱整個故事的精髓，居然被華月如此輕描淡寫地省略了過去。”

“竊鈎者誅，竊國者侯——世上對七星懷有疑慮的人大多是這類想法。”少女背着手，既未反駁，也未認同，“那惣右介想知道岩神摩拉克斯對璃月七星行為的評價嗎？”

男人來了興趣，“是什麼？”

“帝君他呀……像操勞的父親那樣，一邊擔心為時過早，一邊對這場終要到來的、對舊日神明的踐行抱有期待。”

僅是稍加思索，藍染惣右介就理解了其中含義，“呵，自由之神不在其位，契約之神斬斷契約，提瓦特的魔神别的不多，倒是極有魄力。”

風神巴巴托斯，數次拯救蒙德于危難之際，此外從不觸及國家的管理。岩神摩拉克斯，用慘烈到悲恸的決意辭行璃月，被篡權奪位後言辭竟然隐有欣慰。

他現下經曆的兩個國度，神明們都像在刻意降低自己對人世的影響，所思所行簡直打破了他對上位者和強者的一切固有印象。

要做一個比較的話……對，更類似華月在空座町大戰時展現的狀态。

不露聲色，堅定且決絕。

——就像她現在的樣子。

“因為神是人的神明，祂們注視着人，相信着人，期待着人。”華月的目光放得很遠，遠到一時連藍染惣右介都無法完全辨别其中的意味。

“所以，璃月七星和璃月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你可以在旅途裡自己甄别，光憑枯燥乏味的故事來下定義就未免太過偏頗啦。”

歸離原位于荻花洲以南，西經翠玦坡通絕雲間，東臨明蘊鎮，南下則有官道一路通往璃月港，可謂是璃月重要的交通樞紐，幾條大道口常年有千岩軍把守巡防。

“二位請留步。”

今天，兩名身着甲胄，手持長槍的千岩士兵攔住了華月和藍染惣右介的去路。

長槍整齊劃一地在右胸前一頓，又擺回身側，其中一名千岩軍快速掃了兩名旅行者一眼，“看衣着打扮，兩位是從蒙德來璃月的冒險家吧？歡迎來到璃月，不過不巧，前方出了些狀況，暫時無法通行。”

他歉意地向更有可能是話事人的青年說明，“如果你們沒有急事，可以返回上個驿站等一等；要是心急，也可以取道明蘊鎮或翠玦坡，我願意幫你們在地圖上标明路線。”

年長些的棕發棕瞳青年表情若有所悟，“怪不得适才我們經過驿站時，那邊聚集了一波觀光客。感謝你的提醒，我們的行程并不緊，在這附近等一會兒就好。”

相比于他的通情達理，他身旁的少女則要活潑好動地多。

矮個的女孩踮起腳探頭探腦地向被封住的道路盡頭張望，清楚從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到的千岩軍忍不住咧嘴逗她，“小姑娘好奇啊？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少女沒馬上回複。她眨一下眼，調轉目光，“我知道，前面出現的是深淵裂痕。”

“……你？”雖然驚訝，但這名千岩軍也隻是皺了皺眉。

另一名千岩軍從一開始就闆正着臉目不斜視，這會兒插入對話，口吻反倒沒有想象中那樣嚴肅，“小小年紀就和同伴一起出來冒險，看得出通才練識。既然如此，你也應該知道那東西的危險性，在璃月境内看見了千萬不能随便上前查看，有事可以找附近巡邏的千岩軍來解決。”

随即他微昂首，眼神不太贊同地對準一旁的青年，“二人中你虛長幾歲，我就先默認由你挑大梁拿主意，有些個章程好提前知會你。如今璃月山野不比以往，指不定哪個角落裡頭又冒出這些髒東西，切記不可輕信說書人口中尋仙求道的偏方子。遺迹大都危險，機關重重貪進不得，寶相花紋、如意紋、曲水紋、卷草紋、壽字紋，涵義用途各不相同balabala……”

“千岩軍縱然緊急加派了人手，總歸力有不逮，真要遇着險情，還需你們自己多費心周旋，實在不敵可以喚降魔大聖的名号。哦，那是璃月正統三眼五顯仙人，有大威能。在璃月，你盡可如相信千岩軍一樣相信三眼五顯仙人，他們的尊名可以适當一記，留雲借風真君、理水疊山真君、削月築陽真君balabala……”

語氣之殷切，行動之摯誠，無意識間達成了使藍染惣右介被動緘默的輝煌成就。

起碼華月從聽到“遺迹”那一段就悄咪咪往旁邊挪動腳步，迎着藍染惣右介眼角刺來的餘光，握拳幅度細微地做了個加油的手勢，獨留青年一個人承受千岩軍士兵長篇大論的洗禮。

同樣敬而遠之的還有先前那名千岩士兵。他搖頭晃腦地抱着長槍湊近少女，用目光比劃了下身高差距後略略俯首，言語間敬畏摻雜着調侃，“哦豁～知道為什麼華容隊長一開始不說話了吧？小隊裡但凡挨過他教訓的——也就是所有人，都曉得一旦他開口訓話，半小時之内絕對結束不了。”

……以死神的感官，惣右介肯定聽見了吧。

華月越發懷着高山仰止的心情注視着眼前的這幕，不知該敬這位華容隊長是條漢子，還是感歎藍染惣右介的脾氣忽然好得讓她提心吊膽。

“哎，說真的不怪隊長操心，這年頭深淵裂痕那麼好認了嗎，小姑娘你也就往那邊看了看，怎麼确認的？”

華月掀起眼皮觑他一眼。合着他們的正經目标在這兒。

不過因其言行光明磊落，她倒也并不反感。

“我叫華月，那邊受難中的是藍染惣右介。我們都是西風騎士團的榮譽煉金術士，受璃月七星邀請去往璃月港協助調查‘屑金’的事——這樣說你可以理解嗎？”

“原來小姑娘是真高手，失敬失敬，”盡管仍是一副油滑世故的腔調，他的表情卻鄭重起來，“我是葉珺，隸屬千岩軍懸金團第玖分隊，奉總務司之命清剿‘屑金’、巡邏歸離原北一帶。許是茲事體大，七星和總務司未曾向千岩軍通告二位的信息，因此恕末将不能讓二位插手這次的事件。請安心，降魔大聖已手持仙家符篆趕來，我等将士将在此前優先保護民衆的安危，情況尚處于可控範圍之内。”

正經不到一秒，名為葉珺的千岩将士扯着嗓子喊開，“隊長，快來！小姑娘原來叫‘華月’，說不定你們是百年前的本家呢——！”

這應當是小隊中逃避隊長說教的常規方法，隻消一聲，華容就停下了滔滔不絕，瞥來充滿隊長威嚴的視線。

葉珺熟練地縮起身體，企圖鑽進少女身後的影子裡，一面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音量細聲說，“小姑娘得罪了，華容隊長老家有個和你年紀相仿的妹子，在他說教途中談起這個絕對好使，百試不爽。”

隊長捏住白纓槍的手收緊一瞬，看起勢似乎是想逮着隊員暴揍一頓，礙于外人在場才沒能付諸行動。

胸膛起起伏伏，他最終還是按耐住自己，選擇首先向青年道歉，“不好意思，我的老毛病了，勞你受累聽我唠這麼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