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臂逐漸失去知覺。
随之而來的是蔓延到半邊身體的麻痹感。
石質層緩慢而頑固地攀緣上他的軀殼。它們堅硬如磐岩,又脆弱似砂塵,仿佛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能輕易讓結晶的肢體風蝕脫落。
藍染惣右介清楚,這是違反與岩之魔神摩拉克斯【契約】的後果——食岩之罰。岩元素侵蝕着他的身體與靈魂,直至将他徹底同化為元素的造像。即使前一晚華月幫他吞噬掉了手臂上盤踞的岩元素,隻要他仍堅持自己的行事,魔神的懲戒就不會停止。
華月……一想到那個從來學不會服軟的小丫頭正從不同的人物身上搜集提示,串聯起散布在事件中的零碎線索,沿着他設定好的道路一步步向他靠近,藍染惣右介忍不住低頭悶笑出聲。
空座町之戰時,是他親手放飛籠中的囚鳥,一無所知地踏入時空輪回的虛數夢境,在跨越死亡的觐見中理解了華月為他展示的覺悟。
那麼這次,該輪到遍曆寰宇、遠渡銀河、自願降生為人的無名之星……來理解他所執着的欲念,與情感了。
笑聲透過被部分石化的聲帶,扭曲成粗粝的嗆咳。
“……沒有先從心髒開始擴散,摩拉克斯算是手下留情……麼。”死神喃喃的自嘲不需要聽衆,亦沒指望能在荒無人煙的八醞島得到誰人的回應。
然而下一秒,雲氣被輕盈地撬起,順着草葉芬芳、海風腥鹹,把靈動清脆的音色送達。
“哎呀呀~好荒涼好可怕的地方呀~啊,那邊的好心人喲,請問你願不願意幫幫我這個不小心流浪到此的吟遊詩人,帶我離開這片渺無人煙的場所呢?”
藍染惣右介勉力支撐的視野中,腦側紮着發辮,身披翠綠鬥篷,懷抱豎琴的短發少年用與話語截然相反的歡快笑容,攔住了他的去路。
屈指,不成調的幾個音節随着少年信手撥弦的動作蕩漾開,乘着蒼翠的風流,安撫下年輕死神體内蠢蠢欲動的岩元素力,“報酬嘛……就以一支曲子來支付,怎麼樣?”
藍染惣右介盯着少年半晌,注意力緩緩降到手臂的位置。岩元素力如同嬰孩,在搖籃曲中沉沉睡去。雖然食岩之罰并未完全消除,但基本活動已經不成問題。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可能意識不到這股足以匹敵岩之魔神的力量的獨特性。
擡起頭,青年臉上并無緊張、懷疑或焦躁的情緒,僅是随意發問,“你是誰。”
鼻子正要翹到天上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這個人是怎麼做得出一副和你們魔神不熟的冷淡傲慢的?他才不信星星從來沒有介紹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又助人為樂的自己!
哼,不熟就不熟!
少年鼓起臉單手叉腰,語氣裡不小心塞進了過量的抱怨,“太過分了!反正我隻是個路過的吟遊詩人……一定要給我加個形容詞的話,就叫我‘全提瓦特最棒的吟遊詩人’吧。”
追着藍染惣右介的蹤迹遠離稻妻城,剛繞過九條陣屋,華月就偶遇了意料之外的人。
“不是偶遇,”空搖搖頭,提劍斬飛一隻纏人的漂浮靈,“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
派蒙更是顧不得他們還身處随時可能遭遇魔物的海灘邊,急切到語序邏輯都開始颠三倒四,“華月,你不能傷害藍染……啊不對!是藍染從沒有想過做壞事,你不能怪他……也不對?是……”
越往後越混亂的發言聽得華月一頭霧水。
她本就急于趕路,稍作思索過後索性不再留手。單手劍直直抛出,刺穿浮空的漂浮靈。也不見她有其餘動作,空間裂口豁然以劍為中心張開,漆黑的引力把周圍的魔物鲸吞海吸入内部。
隻消片刻,收拾完魔物的華月轉回身,略顯好奇地上下打量派蒙,“派蒙想要告訴我什麼?關于惣右介嗎?慢慢來,不着急。”
“三言兩語或許沒法說清楚,華月還是自己看一看為好。”收起劍,空從背包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疊信件。
信封外大多沾染着塊狀的泥污,幾乎每一封都積着層薄薄的灰塵,可見主人放置時過于匆忙,且長時間沒有移動過位置,導緻信件不能得到妥善保存。
“和你們在須彌分開之後,我跟派蒙連續搜索了好幾個愚人衆營地,萬幸……基本都找齊了,”旅行者鄭重地将它們遞給少女,“這是藍染和【博士】多托雷一年多以來的通信。雖然他協助【博士】改良‘屑金’,參與對深淵的研究,但他其實是有苦衷的,後期也一直想要擺脫愚人衆的操控,可惜深陷泥潭身不由己……”
空的神色凝重而堅決,華月卻皺起眉滿腦門問号。
……身不由己?空你在說誰?為什麼每個詞的意思分開我都明白,合在一起就完全聽不懂了?
冥冥之中,某種反常的忐忑撩動了少女腦海中本就繃緊的弦。
她抿一下唇,直接動手拆開信封。
緻不知名的好心人:
智慧的先驅者,神秘的領航人,請恕我冒昧地以此來稱呼您。
您淵博的學識與嚴謹的作風實在讓我欣喜!和駐守蒙德的蠢貨們不同,我在您丢下的隻言片語中理解了您所描述的圖景,并樂于與您一同實現它!
現在,向您鄭重介紹一下我自己。愚人衆第二席執行官,【博士】多托雷,一名與您所做研究略有共通之處的學者。既然您會在歌德大酒店裡留下啟智的斷章,我假設您也對沉悶如死水的學界産生了質疑,不不不,請繼續往下看。我并不敢妄測您的意圖,隻是對您,對您無上的才智與創想作出微小的建議。
随信我已附上一份“自薦書”,希望您在浏覽之後,給我們彼此一個認識的機會。相信我,您的智慧值得一個更寬廣的舞台,我們能創造出無法超越之物!
期待您的回信。
您真摯的朋友. Ⅱ.Doctor
緻D:
感謝您熱情洋溢的信任。您的作品我已拜讀,實在令我受益匪淺。一想到能與這樣的對象合作,一時心緒激蕩,感懷萬千。
我自然願與您攜手叩擊真理之壁,然而原諒我的謹慎,真理之路與超越之途非常人可以理解,它的開端必然充滿狂暴的鎮壓。因此請讓我們彼此保持一點神秘感,這或許有助于我們合作的方方面面。
為表我的誠心與歉意,随信已附上我最新研究深淵的階段成果,它是我在您作品——“屑金”,這個名字非常适合它,果然是如同星辰那樣美麗的色澤——的基礎上不成熟的改進,期待收到您對此的解讀。
A.
緻D:
假設您真如自己所言,在至冬具有話事權,那麼最新版屑金的配方便不緻如此眼熟,畢竟不久前我才将它随信傳予您手。眼下它們就像廉價的甜甜花那樣長得遍地都是,甚至引來璃月官方的視線,而這一切的起點隻是某位駐璃月執行官的一己私欲?
如果您事出有因,确實無力以自己的話事權處理此事,請允許我以自己的方式作出回應,我家的小朋友曾告訴過我一句璃月的諺語,【食言者當受食岩之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