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還真是一種脆弱的東西啊。】
戰火如荼,血鬥正酣。
裹進硝煙的冷風一視同仁地拂遍棋盤的每一個角落,黑白明暗交錯輝映,完聖體和元素力此消彼長,以規則和意志為核心角逐争鋒。
某個黑格中,死神和滅卻師狹路相逢。
不能看見、不能感知、不能記憶,縱然擁有這樣無解的能力,滅卻師消失點葛納爾也沒能從十一番隊副隊長草鹿八千流野性的直覺下讨着好。
可惜的是,這場戰鬥終究沒能持續到底。
葛納爾的創造者,夢想家【V】葛雷密想象了造物的消亡,并通過觸碰把【想象】的力量植入草鹿八千流體内。
“你也會這樣想象吧……”斬魄刀墜地,粉發女孩一個趔趄,支撐地面的手臂猛然折曲,滅卻師雙手插兜,親善地彎起雙眼,“如果手臂骨頭是餅幹,其他骨頭應該也都是餅幹喽。”
死神因變脆弱的骨骼而無力起身,同樣做不到反擊,隻有視線中滅卻師的身影不斷放大。
滅卻師的目光輕蔑自得,宛如不慌不忙戲耍獵物的貓,“這世界上最強的力量莫過于【想象力】,而我所想象的事物……全部都會變成現實!”
“原來是【想像】的能力啊。”有聲音若有所悟般自語。
誰?!
毫秒之間,葛雷密擡起右手擋住自上而下按向他額頭的手指,施力朝外推開。
聲音的主人并沒有反抗,隻是順着那股力道輕飄飄後跳兩步。
黑褐漸變的發尾揚起又落下,人影恰好穩穩立在草鹿八千流身前。
“我能問問嗎,”屬于少女的,好奇的聲線在提問,“既然【想象】無比強大,你又為什麼要殺死自己的造物呢?”
“為什麼?”
沒想到出現的是個看似柔弱的少女,更沒想到她首先提出的是如此無趣的問題,滅卻師愣了愣,随即輕慢地勾起嘴角,“我可沒有‘殺死’他。這個奇怪的結界不允許‘死亡’,我能讓葛納爾消失,不就代表他并沒有被納入人的範疇嗎?無能的造物,對我而言不具備存在價值。”
“是嗎……”少女垂下眼歎息,似乎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真可惜。”
“……你在可惜什麼?”
“我認識一位和你持有相似能力的魔女小姐,她會在書上用羽毛筆寫下各種神奇有趣的故事,隻要是她書寫的内容,都能變為真實。”
“隻是這樣而已?”
沒有想象中的刺激戰鬥,對手甚至還幼稚到喜歡讀童話故事,滅卻師的情緒立時降至冰點,反駁都拖出分無精打采的怠惰來,“這種能力也配和我相提并論?我擁有的,可是随時随地将想象化作現實的能力。”
“并不是這樣的。”然而少女搖搖頭,“就像……如果現實依靠想象來錨定,又是誰規定‘餅幹’一定會脆弱無比呢?”
“童話中,撲克牌能夠變成紅皇後忠誠的衛兵,勇者無堅不摧的寶劍是清晨第一根碰到帽檐的樹枝,聖盾用海底盛放珍珠的扇貝制成,那麼以餅幹作為骨骼的小小勇者,為什麼不能比鋼筋鐵骨的惡龍更加堅固強大呢?”
葛雷密緩緩眯起眼,“你……?”
“你有一瞬間,順着我的講述【想象】了,是嗎?”
“——?!”
抽身後退為時已晚,三步劍獸封鎖了滅卻師的前後路,揮落超越鋼鐵的兇狠力量。
砂礫混雜着土石一齊被大力砸飛。
“小月亮好厲害!”也沒管攻擊是否奏效,擺脫酥脆狀态的草鹿八千流扭扭脖子踢踢腿,隻覺得渾身上下充盈着能把小劍舉過頭頂的威猛氣力。
“謝謝誇獎,”少女不客氣地收下稱贊,順手指了個路,“我剛剛過來的路上看到更木隊長迷路去了南邊。”
“哦!那我帶虎徹還有受傷的隊士們先走啦。”草鹿八千流提着斬魄刀正色點頭,拉住一旁全程捂着嘴生怕不小心暴露“小靈王殿下”身份的四番隊副隊長虎徹勇音。
“咦?等……小殿、她不和我們一起離開沒關系嗎?”
“小月亮有分寸,沒問題的!”
兩個相貌最年幼的女孩一個敢說,一個敢信,短短幾句話分配好了後續職責。
葛雷密對此分毫沒有在意。他的視線穿透逐漸彌散的塵土,牢牢定在少女身上。
三步劍獸沒能對他造成傷害——那種普通的力量怎麼可能對他造成傷害?!
但就在他受到攻擊的刹那,滅卻師做出了決定。
——他要将面前這個一開始完全不值得放在眼裡的死神……徹底踩到腳下!
“你的話全是詭辯!”
目送副隊長們帶着傷員的背影淡出自己的可視範圍,少女側頭,語氣疑惑,“你怎麼會這麼想?将【想象】作為力量,以此拓展而來的世界,任何事物都不應被定義不是嗎?”
“閉嘴!”葛雷密粗暴打斷她的發言,“我不需要你教我如何使用這份力量!從現在開始,你無法說話了。”
少女張開嘴,這一次,并沒有任何聲音傳播出去。
沉默的空氣中,她微微一怔,繼而小心翼翼把手伸向喉嚨,一點點摸索試探。
心滿意足的笑浮現在葛雷密臉上。
沒錯,手足無措、無計可施,這才是他渴望見到的景象,才是死神面對【想象力】的正确态度。
“無論你嘗試多少遍都是無用功。憑借觸碰,我的想象已經滲透入你體内,被剝奪說話權利的你沒有反抗我的能力。”
直到此刻,滅卻師總算可以好好打量少女,“讓我想想……你有點眼熟。”
漸變的發色,個子不高,沒有随身攜帶斬魄刀,隊長服上抹去了番号……
“……我記起來了。你是特記戰力中的‘權限’黑崎華月,死神們的‘靈王候補’。”葛雷密從犄角旮旯裡翻出戰局中期更新的情報,煩躁地一咂嘴,“哈斯沃德不是報告你在一番隊嗎,竟然有閑工夫跑出來?真是廢物……不過正好,在這裡殺死你的話,我們就算赢了吧。”
話音剛落,四周的土地震顫着皲裂斷層,垂直朝上方升起。
等轟鳴靜止,揚塵落盡,方正的高台成型,滅卻師保持着一貫的從容站姿,唯有眼底洩露出迫不及待的黏稠惡意,“舞台搭建完畢,正适合作為你死亡的墓地……你在做什麼?”
他的表情因驟然轉變的喜悅和詫異卡頓在一個别扭的角度上。
旁若無人地寫完最後一劃,無法發聲的少女用明知故問的眼神瞟瞟他,舉起不知哪裡拿出來的巨大寫字闆,以筆敲敲上面的字示意葛雷密自己看。
……雖然不清楚眼前死神的意圖,但她的舉止過于理直氣壯,滅卻師不由自主順着指示看向寫字闆。
【你在畏懼我的想象嗎?你憑什麼假證我無法傳達自己的想法呢?我可是“靈王候補”,特别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會心靈感應哦~】
缺失了聽覺的輔助,大多數人在閱讀文本時會本能地依賴視覺傳遞的信号,思考文字的含義,并通過想象讓大腦構建出與之相匹配的内容。
——真的可以做到……
蘊含着新奇與驚喜的少女音色,沒有經由耳膜,未曾驚動空氣,這一刻卻在葛雷密的腦海内如入無人之境。
——【想象】的力量果然非常強大,可以拜托你想象一個“我”還在一番隊的假象嗎?
同一時刻,一番隊隊長室内,京樂春水瞥一眼站在窗台邊許久沒有動作的黑崎華月,“小殿下,那個方向的高台上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嗎?除了滅卻師之外,另一個靈壓……似乎很陌生?是您認識的人?”
自從哈斯沃德離開,少女就不言不語,将全副心神專注于棋盤之上,甚少再給予京樂春水和伊勢七緒回應。偶爾調轉視線,往不斷變換色彩的天空一偏,也很快落了回去。
……簡直如同密切追蹤着某個隻有她知曉的存在。
過了不知多久。
久到京樂春水耐心見底,準備收起不必要的恭馴,打開這扇本就搖搖欲墜的天窗聊聊時,“少女”終于妥協般閉起眼,輕輕搖頭。
“不……那邊什麼也沒有。”
“他人的聲音在自己大腦中暢行無阻”當然不是個愉快的體驗。無奈定時炸///彈的開關由葛雷密親手奉上,他沒得選擇,恨得咬牙切齒仍不得不主動解除對【黑崎華月】的全部想象。
無法說話的限制取消,心靈感應的能力随之消失,黑崎華月摸摸脖子的表情有些惋惜,“其實我覺得不需要說話挺方便的。”
滅卻師沒有哪一刻比當下更深刻地認識到,人在生氣到極點之後,是真的會笑出聲,“不必擔心,之後輪不到你說話——隻要攻擊密集到使你投機取巧的小把戲派不上用場就夠了!”
“人的大腦是一個非常神奇的器官,當你思考的時候,無意識的想象就會從經由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流經全身,彙入大腦這片精密而神秘的海洋,變為天馬行空,但又獨一無二的思維,”少女微微歪過頭,擡起食指點了點額角,“或許在你還沒有注意到的那一刻,【想象】就已經萌發了。”
“……我不會再留給你說一個字的機會。”
葛雷密集中精神,摒棄那個聒噪的嗓音,瞳色猶如瞬間沉入火山之中。
滾燙的岩漿違反常理,憑空出現,朝黑崎華月奔湧着圍攏。
“嗚哇!”黑崎華月腔調慌張,“熔岩對人類的我來說犯規了吧?人體可不具備高熱度抗性,因此……”
可閃避的動作絲毫不見紊亂,“先沒收啦。”
不知何時隐藏于空間内的六塊平面倏然脫出,四方箱體把兜身傾瀉而降的熱雨悉數捕獲,又迅速遁返虛空。
“……對了,你有操縱空間的能力,”葛雷密沉目,“那就讓你……無暇反應。”
下一刹,覺察到異樣的少女仰面摔進海水中央,被灌入喉舌的液體扼住了呼吸。
她胡亂揮動手臂,徒勞地張口,隻呼出急促上升的成串氣泡。
“人體不具備高溫抗性,”攻擊發起人的目光緊盯着小小氣泡向上攀升,“同理,也不具備從無處着力的窒息中自救的能力。”
“這一回——”
這一回,不會有心煩意亂的歪理,不會有突如其來的雜音……
然而,重新降臨的【空箱】在海水内部打開了。
熔岩混合着海水,僅是幾秒,劇烈///爆///炸産生的水汽和熱量徑直沖開封閉的水立方,升騰的濃厚煙霧籠罩了整個高台。
不知道是不是和好為人師者相處太久,自然而然沾染上臨場解說的惡習,黑崎華月半跪在地面上,扯下被灼燒地破破爛爛的隊長羽織,咳出幾口堵塞鼻腔的水,把音調盡量放平穩,“熔岩是熾熱粘稠的熔融或者部分熔融的岩石物,噴出地表後以高溫液态呈現,而熱流體——燃///料——與冷卻劑水相互作用,在某些條件下會産生劇烈反應。人有學習的權利和自由——如你所見,即使人的身體孱弱,但自救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水霧朦朦胧胧,彌久未散。這樣的能見度下,視覺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聽】取代【看】成為辨别對手方位的首要因素。
黑崎華月的詳細講解果然沒能收獲好評,取而代之的是自四面八方射來的尖利石塊。
緊接着,地面開裂,尖刀突刺,戰鬥在懸于一線的寂靜中如火如荼展開。
滅卻師的攻勢猛烈,少女的閃避卻也遊刃有餘。
靈巧的身姿使她仿佛一片羽毛,順着攻擊流向躲閃的同時嘴還在忙裡偷閑,“這一次是岩石和金屬的力量,你喜歡自然中的元素?或許你聽說過煉金術?傳說中,煉金術士可以從土偶中喚起生命,為自己所使役。”
“哈!我喜歡能殺死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