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被修整得樸素和幹淨,四面是高牆,貼着栽了一排蔥綠的竹枝。牆上有幾扇镂窗,挂着爬山虎的枝條,透過镂窗還能看見外邊的涑水河面與柳陰牙道,顯得很是雅緻。
院中有一小池塘,養着幾尾錦鯉,從水中立起的荷枝還是孤零零的。
“學士住這,不覺太遠些了嗎?”蕭程掃視一圈,院子不太,築有三間屋子,隻需看幾眼就能知道大緻布局。
“圖個清靜罷了。”徐遺答道。
也的确如他所說,這裡不比朱雀門外的街市,一路走來多是一些書店茶坊,叫賣聲僅來自于附近涑水河上的船載店家,除早晚之外,一片寂靜。
“我來廬陵也有些日子了,淺淺聽聞學士有滿腹才學和一手好字,不知可否贈我幾個字,供我臨摹?”
徐遺沒有二話點頭答應,帶着蕭程往書房走去。說是書房,其實就是在卧房裡再單獨開辟出一間出來,留一道小門通行。
書房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條,蕭程細細翻看,發現書架上沒有落灰,所擺放的書籍多是治國治世、聖賢之書,再者便是前人字帖,剩下則是些愉情之書,多為地理遊記和話本。
冠冕堂皇。
蕭程心下忍不住腹诽,若不是親眼得見徐遺的所作所為,恐怕又會被這些表象所蒙騙了。
徐遺已鋪好宣紙,研好墨,準備提筆之際才想起來還不知蕭世子要什麼字,便問:“世子想要什麼字?”
蕭程随口一答:“冬日之景便可。”
一會兒後,徐遺放下筆,拿起紙遞給蕭程道:“世子請看。”
玉樹瓊枝。
觀之這四字筆力遒勁,落筆如山,頗有氣勢,令蕭程不得不歎寫得确實讓人佩服。而徐遺當初也是因這手字得到官家賞識。
蕭程滿意地接下:“不愧是翰林學士,待我回去日日臨摹,再來請教。”
徐遺正想客套地回些“世子過譽”“請教不敢當,權作切磋”雲雲,冬棗的嗓門不合時宜地響起:“公子!宋侍郎家的送來帖子,剛才在門口遇見的,要請咱……”
話語聲戛然而止。
一瞬間,徐遺心中警鈴大作,别看冬棗跟沒事人似的,其實心裡對錢袋的事耿耿于懷,連帶這幾日的飯菜都變得清淡了許多。
而此刻,正與罪魁禍首打個照面,四目相對。
徐遺搶在他們二人開口前說道:“冬棗,見過世子。”
“見過世子。”冬棗乖乖地行禮後,越過坐在一旁正懶洋洋喝着茶的蕭程,向徐遺遞上一張帖子,“後日宋侍郎備下除夜宴,要請咱們過去吃酒呢。”
往年除夜之時,宋侍郎不是進宮就是陪着朝中幾位大相公,怎麼今年辦起席面,還邀他過府赴宴。
他正欲寫下回帖稱有事挪不開身,不曾想蕭程倒興緻勃勃的湊過來。
“為何不去?”
“世子不是想逛夜市嗎?”
“吃完再逛不就行了,正好我也想見見這除夜宴是什麼樣的。”
冬棗微撅起嘴,餘光瞥向一邊雲淡風輕的蕭程,心裡不快。
這世子,淨會給公子添亂。
除夜已至。
南趙人早在前一日就将各色彩燈挂好,河面上的畫舫遊船也相繼停靠在岸,廬陵各處一入夜就有笙歌傳出,唱至第二日破曉時分才漸歇。
今晚,會由禁中安排教坊呈現驅傩儀式,從禦街耍到南薰門,一路上爆竹震天,熱鬧非凡。廬陵百姓們前仆後繼争搶着觀看,同度良宵。
宋侍郎府宅安置在麗景門外的外城,此時東大街上已塞滿行人,若是蕭程的馬車再遲些出發,便要被堵得水洩不通。
“蕭世子到——”質子府的車駕是禦賜,京中官員無有不曉。
宋侍郎已在門外恭候着,見他們二人一前一後下了車駕,便熱情地迎上去。
宋裕敬滿臉堆笑,關切道:“徐學士,多日不見,可還安好啊?”
後者笑着回應:“多謝侍郎記挂,一切都好。”
“你可是難請得很,所以我早早命人去你府裡下帖子,你可别嫌我啊。”
“樂意之至。”徐遺曾在兵部任職,說來這宋裕敬也是他的頂頭上司,場面上的禮數可要做足。
可蕭程不一樣,從他剛才見到宋裕敬的臉時,就努力将自己的怒火強壓下來。
宣讀父親的定罪诏令,就出自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