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起,鎮甸之中一切都是一陣蕭瑟。好似這天地間不知何時,隻剩下客棧中這三個人。
除此外,整個鎮甸之中再無别人。
那少年脖子上的長巾在他身後飛揚,他看着客棧之中坐着的二人,無言。
蕭觀瀾和修無極卻也沒有開口的打算。對視時,那少年的眼神卻落在修無極臉上,修無極這才想起自己沒有戴面具。
不過他并不着急,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絕對不認識他。
即便他們見過,在很久之前。這少年在他面前,展示過江家劍法。那會,少年,不,此人已不能再用少年來稱呼。
他多年前就已經不再是一位少年了,即便他的面容沒有什麼變化,但是修無極知道,他的心定然也如自己的一般荒涼蒼老。
十年前,江家應戰魔族于西海一處,與魔皇神降相碰,宗門滅——
“方才多謝閣下。”良久,蕭觀瀾還是開口了,他真心謝謝此人出手救下修無極。他說着,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那白衣人卻沒有看他,而是轉頭又往街道上看了去,片刻之後他才緩緩道“鎮上的人都不見了。”
“必定是都在鎮上的。”修無極道。
那白衣人回過頭看着他,道“若在鎮上,為何沒有一個人影。”
修無極道:“自然是在某個沒有光的地方,如此一來,就沒有影子了。”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光。”
修無極忽得笑了一下,于是又道“閣下說得是。”
蕭觀瀾正想不明白二人在說什麼,那白衣人卻不再言,而是擡腳往客棧之中走來。
白衣人坐在兩人對面,手中劍就放在桌上。
這劍不像是修士會用的,倒像是尋常人家會用木頭做出來給小孩玩耍的木劍。劍鞘是素色木殼,因為經年被别人握着,已經起了一層柔軟的光澤。劍柄也是木頭,也散發着光澤,像是被人打了蠟。
蕭觀瀾看着這劍,看得入迷。他頭一次見這樣的劍。
“此劍名為無心,是神器,乃千年前仙人拂葉所鑄。”
那白衣人有感,對着蕭觀瀾說清了劍的來曆。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劍,為何劍鞘是木的?”蕭觀瀾向他看去,眼中一股清澈的驚起。
“這便是它的玄妙所在,仙人嫌棄鐵鞘太重,于是改用木頭,如此一來方便攜帶,确實也減重了不少。”
“原來如此,當真是個好主意,想必那仙人是個極為灑脫之人。”蕭觀瀾言。
修無極輕笑一聲,而後緩緩說道“不光如此,聞言這位拂葉仙人還是位大美人。當年修行之時便飽受男人求愛侵擾,于是她才鑄劍無心。為的是告訴天下人,她早已無心情愛,一心隻為修行。她已人劍合一,劍名無心,她亦無心。”
蕭觀瀾的注意已然被修無極吸引過來,他盯着修無極的側臉,修無極也轉頭看向他,又接着說“聽說拂葉仙人的青梅竹馬一直傾心于她,求愛無果之後便墜入魔道,拂葉仙人便親手用這把劍将之斬殺。從此,拂葉仙人的聖名便在修真界中揚起。别人提起她,便要想起這件事,都要歎一句,當真是無心。”
“然而,就在她青梅竹馬死去百年之後,傳說拂葉仙人将無心沉入鄱陽湖湖底,此後便歸隐林深之處,再沒出來過。”修無極說完,又看了一眼那白衣人,“想不到時隔千年,這無心劍又回到了無情人手上。”
白衣人忽得一哽,擡眼朝他看來。
“無情人?”白衣人道。
修無極卻不再言,蕭觀瀾此時從那故事中醒來,他看了看白衣人,又看向無心。
又一陣長風起,客棧推置兩側的大門搖響,一片秋葉從街道上再次被掃起,進了客棧的大門,落在三人所在的長桌上。
蕭觀瀾将之撿起,枯葉易碎,他便捏着葉梗。
“閣下昨夜為何會出現在那極樂宮中?”他問那白衣人。
“我就是為此而來。”白衣人言。
“噢?”蕭觀瀾疑惑地看着他。
“‘彩衣教’并非隻在此地有名,在人界很多地方,此教已經有了無法計數的教徒。”白衣人言。
“那又如何?若是普通教派被人信仰,教徒衆多,又如何。”蕭觀瀾又問。
“自然是因為它不是普通的教派,這是一個邪教。”白衣人說道此處頓了頓,又接着道“此教宣揚人往極樂需功德圓滿,然而功德圓滿,不光要抹去自己的性命更是要抹去别人的性命。若是感覺自己生來受苦,那那些看起來比自己弱小的人,他們必定在受比自己更大的苦楚。如此,隻需将世上比自己弱小的人都殺了,方能功德圓滿。”
“為此,此教的教徒大多在将自己的孩子親人殺掉之後,喪心病狂開始屠殺無辜人。有的地方一個城鎮再見不到孩子老人和女人,便是為此。”
蕭觀瀾微微張開了嘴巴,一旁的修無極就顯得淡定許多。
“所以你來到這,說明這裡便是‘彩衣教’的老巢?可是你昨夜卻并未殺了那千彩菩薩。”修無極道。
白衣人這次卻沒有回答,他偏過了頭去,不再看向兩人。他的雙眸朦胧起來,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修無極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等着,他知道白衣人會回答。
“是,”良久,那白衣人果然道“但并不是因為我心慈手軟,也不是因為她并非兇手。而是,她并不是真的千彩菩薩。”
“什麼!”蕭觀瀾聲調高漲,聽得出他此刻的震驚,修無極也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白衣人。
“我想,若是昨晚将她殺了,那真正的千彩菩薩,或許就再也找不到了。”白衣人言。
“你曾見過真正的千彩菩薩?”蕭觀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