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壞的猜測當即坐實，葉琤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低頭去瞧喻瑾的神色，但卻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于是他道：“不是老秦，你就沒想過是有人要利用你嗎？”

秦聞謙擡起頭直視葉琤雙目：“你是知道我的出身的……總司如果真的做了這種有違原則的事情，對得起那些死在異型手裡的普通人和執天者嗎？”

葉琤眼神微變。少頃，他道：“于是對方給你提供了證據，你就信了。”

“我有不信的餘地嗎？”

“有沒有可能是僞造的？”

秦聞謙冷笑：“我希望你還記得，聯盟的徽标是沒辦法作僞的。”

“……”葉琤道，“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麼樣嗎？”

秦聞謙沉默一瞬：“我想不起來。”

葉琤兩步走上前，扳過秦聞謙的肩膀盯着他，嚴肅道：“老秦，這裡沒外人，你最好說實話，否則之後你要面對的人就不是我了。”

“葉琤你什麼意思？”

秦聞謙猛地抓住他的手，難以置信道：“這麼重要的事我都告訴你了，你現在反倒開始懷疑我了？”

“我沒有在懷疑你！”葉琤急道，“我懷疑的是你一開始就被盯上了，你還記不記得在天府大道有兩個人想把你帶走？還有一群聯盟以外的人想對你不利！”

秦聞謙皺眉：“你說的事我沒印象。”

也對。葉琤想起秦聞謙是在失憶之後才被那倆人趁虛而入的，于是他轉頭去看喻瑾。

喻瑾聽他們争執半晌，卻仍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仿佛他本人與總司沒有半點關系，看得葉琤越發佩服這人穩如泰山的性格了。

察覺到葉琤的目光，喻瑾才開口：“秦副部長，你說那個人給你的紙上畫着你不認識的圖案，你還能畫出來麼？”

半刻鐘後，兩人拿到了一副略顯詭異的陣圖，秦聞謙解釋道：“那個人告訴我，按照這幅圖布陣可以喚醒休眠期的異型。這四個半圓分别對應東南西北四方位；中間這個很像火焰的印記，我推測對應的是異型的異能屬性。”

葉琤摸摸下颌。他完全看不懂這東西，也不明白為什麼幾個鬼畫符就能引誘異型拱土。他剛想詢問，卻聽喻瑾道：“這并非喚醒異型的陣法。”

秦聞謙立刻反駁道：“我在江心灘啟動陣法後，立刻就感覺到了很強的異能波動，這絕對不可能是假的！”

喻瑾不為所動：“此為解除異型封印的陣法。”

秦聞謙卡了殼；葉琤滿頭問号：“還有這種東西？”

“現在的執天者，對這些基本常識竟毫無了解麼？”

喻瑾擡眼看向他倆；兩人不自覺地低下頭，同時生出做錯了事被老師教訓的羞愧感。喻瑾見狀，歎氣道：“聯盟成立初期，執天者人手不足、實力較弱，有些異型對當時的成員而言過于強大，無法當場剿滅，所以……便研究出封印類的陣法，暫時将異型鎮壓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并整理歸檔，時刻監視。”

葉琤醍醐灌頂：“但現在的聯盟已經有了一套系統化的标準訓練流程，執天者單體實力不俗，整體實力也遠超以往，幾乎不存在無法剿滅的異型，于是這類陣法就逐漸失傳了。”

喻瑾肯定了他的說法。

“所以，江心灘出現的火棘其實是很多年前被封印在那裡的？”葉琤又冒出新的問題，“可那個人怎麼知道……”

喻瑾道：“這就要翻翻南越分部的檔案了。”

“檔案……”

葉琤摸出手機又放了回去。他戳戳喻瑾：“你懷疑我們分部出問題了啊？”

“……此事之後再議。”

喻瑾回避了這個問題，轉而詢問秦聞謙：“秦副部長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秦聞謙收回打量喻瑾的目光，沒多猶豫便道：“我會向林部長如實說明一切，然後請辭。”

葉琤哼道：“你不會是想自己一個人調查吧？”

秦聞謙這回倒不藏着：“沒錯。留在聯盟隻會束手束腳，如果總司真的在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那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揭穿！”

喻瑾卻道：“我建議你暫時瞞下來，勿要告訴任何人你恢複了記憶。”

葉琤也想到什麼：“沒錯，現在情況還不明朗，你一旦離開聯盟，相當于失去保護，如果對方知道你想起來了，那你的處境隻會更加危險。你也不想在還沒有查個水落石出之前就把命丢了吧。”

秦聞謙被這麼一提醒，也開始猶豫了：“……但如果我沒法離開南越分部，那就什麼也查不到。”

“誰說的？你可以去查檔案啊。”

秦聞謙一愣：“這……不合适吧。”

“你現在是戴罪之身，可以将功補過的懂不懂？”

葉琤一把攬過秦聞謙往門口走，還回頭對喻瑾道：“前——咳，你先去休息，我待會兒再去找你啊。”

喻瑾：“……”

兩人走出宿舍樓，葉琤道：“老秦啊。”

“幹嘛？”

“我怎麼覺得，你有些話還沒說完呢？”

“該說的我都說了，其他的我都記不起來。”

“不不不。”

葉琤老神在在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對我說的？”

“……”

秦聞謙抱臂，半晌才道：“沒錯，我承認，在發現我引出了首級異型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被人利用了。那異型我一個人對付不了，繼續留在那裡肯定會惹人懷疑，所以我……逃跑了。”

“南越分部這邊一定會收到火棘拱土的消息，于是我帶隊去圍剿了它。”

葉琤順着他的話接下去：“我該感謝你不是在深更半夜幹的這事嗎？”

秦聞謙停下腳步，意外道：“等等，是你帶隊去的？”

“對啊，那幾天大哥他去總司出差，我剿滅火棘之後他才回來的。”

秦聞謙黯然：“那幾天我都沒和林部長聯系……我以為莫部長在南越分部。你有沒有受傷？”

葉琤潦草地一筆帶過：“圍剿很順利，多虧了喻瑾。”

秦聞謙也不知道信沒信，他沉默須臾，繼續道：“在我去解除封印之前，我就隐約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于是我提前半天找到你們分部的一個女生，讓她把灰咕的屍體轉交給你。即便我真的出了什麼事，你也能繼續查下去。”

“就這麼信任我？你就沒想過，萬一我查到跟總司有關，然後就放棄了呢？”

秦聞謙道：“你當然不會。因為你和我一樣，不是嗎？”

葉琤啞然。

兩人一路沉默着來到檔案室，裡面的小姑娘一看到葉琤就站了起來：“葉副部！”

葉琤點點頭：“介紹一下，這是東朝分部的副部長秦聞謙，代号行藏；老秦，這是我們檔案室的負責人風寒辭，代号暖冬。小風，你把我們分部所有跟異型有關的檔案調出來，要年代最早的那一批。”

“好的。”

風寒辭要帶着兩人往更深處走，葉琤卻道：“我和秦副部在查點事，他留下來和你一起翻文件。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來過這裡。”

風寒辭瞅他一眼，眼神裡明晃晃地寫着“你是不是又犯事兒了”。葉琤不欲多加解釋，拍拍秦聞謙便返回宿舍樓，正想去找喻瑾，卻在樓道裡碰到了莫晨風和吳縱。

吳縱站在莫晨風身後，一見他就後退半步，低頭心虛道：“葉哥……”

“這是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

莫晨風看起來不太高興。他道：“小吳你先去忙。葉琤，你跟我來。”

吳縱溜得飛快；葉琤不解，但還是乖乖進了房間：“大哥，出什麼事了嗎？”

莫晨風什麼也沒說，指指桌上的電腦。

“視頻？”

葉琤疑惑地按下播放鍵。一個電子合成音突兀響起：“觀衆朋友們，博主今天上山采風，居然拍到靈異事件了！”

鏡頭一轉，畫面上赫然是那天葉琤和喻瑾聯手剿滅散花的山坡。隻見鏡頭搖晃着降低了高度，潛藏在矮樹叢裡并拉近距離，視頻博主壓低聲音，激動道：“看到對面那片樹林了沒有？看，又有一棵樹斷了！”

嘭嘭幾聲巨響，連續幾棵大樹倒下，然而視頻裡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那些樹仿佛是憑空折斷。

這不是喻瑾砍樹那會兒嗎？

顯然，喻瑾隐匿了身影，沒有任何攝像設備能記錄他的影像，就算被拍到了所謂的靈異現象也不會暴露。但這些應該不是莫晨風想讓葉琤看的。

博主一聲低呼：“——好像有什麼東西飛過去了！”

畫面又是一抖，藏在樹後的半個身影落入鏡頭，赫然是葉琤。

緊接着便是喻瑾的出現。葉琤身形晃了晃倒向喻瑾，垂落的腦袋壓在他的頸窩處，雙手緊緊地摟住他不放；喻瑾伸手半攬着他，兩人看起來格外親密無間。

“咦，他們從哪冒出來的？”博主嘀咕道，“我不會撞見人家的約會現場了吧……”

葉琤：“……”

雖然兩人的身形被樹林遮擋了大半，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好在鏡頭及時移開，博主等了一陣才拿着相機走到淺泉旁，邊拍邊啧啧稱奇：“看看這些樹，居然都是從靠近根部的地方折斷，而且斷口非常平整，隻有專門的伐木機才能做到，可是我們剛剛沒有看到任何大型機械設備……”

博主把事發現場拍了一圈視頻就結束了，葉琤看完，尴尬地摸摸鼻子，道：“事發突然，來不及做準備，下次會注意的。”

莫晨風卻道：“這倒也沒什麼。你看看下面的評論。”

葉琤往後翻看，發現評論區裡隻有零星幾個說視頻是剪輯制作的，剩下的大多在吵架：“嗚嗚嗚現在帥哥都和帥哥在一起了嗎？”

“那個撒嬌的姿勢！哦豁我先磕為敬！”

“我去，别看到兩個男的就覺得他們是彎的好吧，也許人家隻是單純的不舒服呢？”

“正常情況下你們會和自己的兄弟貼貼嗎？”

“博主能不能打個碼保護一下路人的隐私啊，就這麼讓評論區随便造謠不好吧。”

“不管是不是造謠，反正我看着惡心。”

葉琤越往下翻越覺得離譜，甚至還看到一條揚言要人肉他們現實身份的評論：“不是，大家的想象力為什麼都這麼豐富？而且他們都不用工作的嗎，天天在網上當鍵盤俠？”

莫晨風手抵額頭，頭疼道：“這事有些奇怪。技術組查了查，發現這個視頻在你們還沒回來的時候就發布了，本來沒什麼熱度，但在昨天淩晨突然上了首頁，然後評論區就吵起來了，直到今天早上，小吳才看到視頻裡拍到了你們。”

“這位視頻博主聯系過嗎，能不能讓他删掉？”

“聯系過，但……他拒絕删除視頻。”

葉琤疑惑道：“為什麼？給錢也不行嗎？”

莫晨風搖頭：“說什麼都拒絕，之後幹脆就失聯了。”

“聯系視頻平台呢？”

“已經在處理了，暫時不知道結果。”

“沒事。”

葉琤關掉視頻，樂觀道：“至少沒拍到我們使用異能的畫面……網上的評論也就那樣，等過一陣熱度下去了，沒幾個人記得。”

“哪有那麼簡單。”

“你是在擔心我們的身份被扒出來嗎？那也得他們有本事才行。更何況我一向注重保護個人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