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琤的印象裡,喻瑾素來冷靜理智、胸有成竹,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兩人之間亦師亦友,他從未見過喻瑾示弱的一面,至少,喻瑾的臉上從來不會出現卑微懇求、怯懦無能的神色。
可能每個男人在面對心愛之人的示弱時,多少都會猶豫心軟。也正因如此,葉琤出劍的速度緩了刹那,令朱厭抓到空隙,瞬間将葉琤踢出域場,轉身逃跑。
葉琤重新落回現實世界。他以為朱厭要繼續和他分個高下,于是下意識地擺出防禦姿态,卻沒想到朱厭選擇逃走。他正要提劍追擊,卻見一把長刀飛出,精準命中朱厭脖頸,它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便被一擊斃命。
葉琤刷地扭頭去瞧。
兩側高樓的夾道裡,喻瑾緩步走出。他顯然看到朱厭變成了什麼樣子,側首瞥了葉琤一眼,不輕不重地責備道:“這都能上當。你這笨蛋。”
“……”
葉琤呆立在原地,仿佛被戳中了心口,不疼,但就是癢癢的。喻瑾的一句“笨蛋”也許對于其他人來說毫無殺傷力,但葉琤卻覺得自己快要變成煮熟的青蛙了。
“還愣着做什麼?”
喻瑾擡擡下颌,示意葉琤處理。兩人動靜較小,這邊剛好沒人經過,葉琤暫時将屍身扔進異域空間,和喻瑾并肩坐在檐下長椅,等蘇何朗回來。
此時已是傍晚,天邊的雲宛如層層被點燃的火焰,燒得正旺。剛剛結束一場戰鬥,葉琤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簾悄悄端詳着喻瑾的側臉。
右眼尾處的那點淚痣恰巧被葉琤看在眼裡。他回想起朱厭化形出來的、沒有淚痣的臉,心道:這才是真品。
葉琤想着剛才被騙的全過程,不由得苦笑自己反應遲鈍。明明喻瑾先前拒絕他時便已說過,讓他勿要再提及此事,喻瑾本人自然更不會主動提起,又怎麼可能突然說出答應他的話呢。
真是癡心妄想。
喻瑾正閉目養神,聽到葉琤歎氣,睜眼望向他:“怎麼,受傷了?”
葉琤沒想到他會開口,怔忡片刻:“沒有。”
兩人一時間沉默下去。傍晚時分,陸續有人帶着倦容下班,匆匆來去,道路熱鬧起來,路口有個少年逆着人流朝這邊過來,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身形動作靈巧得像隻貓:“借過借過,讓一讓啊各位哥哥姐姐們!”
少年正是蘇何朗。他抱着平闆電腦來到兩人跟前,拍拍胸口歎道:“哎呀媽呀好多人,頭都差點給我擠掉!”
蘇何朗無意間打破了兩人之間略顯尴尬的氣氛,喻瑾道:“我們這邊已解決,待會兒便去撤走屏界。”
“好的。”蘇何朗應道,“不過要先等一等噢,我把這邊的監控錄像全部删掉再走。”
說着,他一屁股坐在喻瑾身邊,連上鍵盤與網絡,黑掉周圍的監控删除錄像,動作娴熟,得心應手:“好啦,我們走吧。”
三人一同來到屏界邊緣,趁着沒人注意,喻瑾擡手比劃幾下,肉眼不可見的屏界很快消失,葉琤頓覺吹進來的風都清爽了不少:“對了,朱厭的封印地點有人留守處理嗎?”
“欸?”蘇何朗搖頭,“沒有噢,我是自己一個人來清剿異型的。”
葉琤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們沒人善後的嗎?”
“呃……”蘇何朗不禁撓頭,“一般來說,不用善後。除非是破壞得比較嚴重,但這種情況很少啦。”
執天閣成員實力超群,自然有本事将損失和意外限制在可控範圍之内,善後也就無從談起。葉琤颔首,不動聲色地打量蘇何朗幾眼。雖然這小孩看着一副網瘾叛逆少年的模樣,但執天閣敢讓他一個人對付次級異型,說明他的實力至少和葉琤持平。
這若是扔在大街上,又有誰能看出蘇何朗的與衆不同之處呢?
而且看蘇何朗對喻瑾畢恭畢敬的樣子,想來喻瑾在執天閣中地位不低。
葉琤發現,自己總是忍不住去在意和喻瑾有關的一切,試圖從一些蛛絲馬迹中推斷出喻瑾的過往,他把這歸咎于對愛戀之人的好奇,然而内心卻有另一個小人在扯着他的耳朵大聲嚷嚷:窺探别人的隐私是可恥的!你想被喻瑾當成變态嗎?
葉琤慫了。他把那點小心思默默按回龜殼裡,回過神來聽見喻瑾在喊他:“……葉琤?”
“嗯?”
喻瑾無奈道:“你是否想去封印地點勘探一番?”
“啊,對。”葉琤一拍腦袋,“我總覺得那裡沒人守着會出點什麼事。”
“那便走吧。”
喻瑾示意蘇何朗領路,三人驅車來到附近一處地下洞窟。洞窟内稍顯陰冷,石壁上濕漉漉的,滲出的水珠沿着牆壁滑下,洇濕青石闆的地磚。在有點光照的地方,罅隙内盡是些青黑色的苔藓,攀附在石磚上,蔫頭耷腦。
葉琤打量四周環境,不解道:“怎麼會封印在這種地方?”
喻瑾道:“朱厭屬火,此地被水流經年沖刷,形成了這麼個洞窟。水火相克,又位于地底,是天然的鎮壓封印之地。”
“嘿嘿,我來這兒之前特意查了查,發現這裡原本要被開發成景區,但最後沒成,你猜是為什麼?”
蘇何朗笑得古怪,滿臉寫着“快問我快問我”,葉琤配合他的演出:“為什麼?”
蘇何朗雙手叉腰,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因為這裡鬧鬼!”
喻瑾:“……”
葉琤哇地一聲:“真的假的?”
蘇何朗繪聲繪色地說着他搜到的故事:“據說,這裡還沒正式施工之前,就有路過的人經常聽見裡面有嗚嗚的哭聲,有時還會傳來一兩聲尖銳的笑聲。看過恐怖片吧?聽着就像是女鬼索命的那種!”
三人沿着小道往洞窟深處走去,葉琤打開手電走在最前面,為身後兩人指出腳下的坑洞:“然後呢,有出過事嗎?”
“哎,上道!”
蘇何朗一拍手,抑揚頓挫道:“那些工人要是跟你我一樣識相就好了——可偏偏他們不信邪呐,那負責人就請了倆道士來作了法、燒了香,然後就開工了。結果才修了條路、挖了個淺坑,就出事兒了。”
滴嗒,滴嗒——
随着三人的深入,似有若無的水聲變得明顯了,洞窟内溫度緩慢下降,照進去的光都被前方的黑暗盡數吞沒。蘇何朗刻意沉聲道:“就在開工的頭一天晚上,有一個工人憑空消失了。”
葉琤越聽,越發覺得這小孩可有趣了,說不定以後能兼職當相聲演員:“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憑空消失?會不會是他自己曠工溜了?”
“哎,大夥兒也是這麼想的,但他們嘗試聯系那個工人的時候,卻怎麼也聯系不上。”
蘇何朗搖頭晃腦道:“于是就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出事了,趕緊帶着一大幫人在這一帶搜了個底朝天,卻連一根頭發絲兒也沒發現。然後就有人想起了這個洞窟,認為那名工人可能是迷失在洞裡了,于是連忙找來當地人帶路到裡面來搜尋他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