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他,把第一的獎金轉贈給他。畢竟那筆錢對我而言也不算什麼,大哥恐怕也不會在意我把錢給了誰。”
“倒符合你的作風。”喻瑾颔首,“既然你們都默認此事,按理說蔡輝的所作所為應當不會被揭穿,為何後來他又被開除了?”
葉琤不由得歎氣:“說來,這件事最後可能還是怪我。”
彼時葉琤才十四歲,便已達到執天級,成為分部、乃至聯盟裡人人稱道的天才,不論他為人有多麼低調,在衆人的誇耀中都免不了有幾分傲氣。他也的确如蔡輝所言,曾經有一段時間裡,仗着莫晨風的庇護,行事嚣張跋扈、誰也不放在眼裡,明裡暗裡得罪過不少人,隻是大家看他年紀小、又不敢開罪莫晨風,才沒有過多計較。
但不計較不代表心裡沒别的想法。不利的流言是逃不開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張嘴,那些抱怨、不屑、嫉妒,乃至憎惡的情緒,很快便能将一個人原本的樣子扭曲,在他人口中變得面目全非。
雖然葉琤本人不甚在意,但架不住流言猛于虎,積毀銷骨,衆口铄金,外人聽得多了,哪怕不信,還是會在心裡留下糟糕的印象,蔡輝便是其中之一。
喻瑾道:“你雖然如此承諾,但他并不信任你。”
“嗯……是啊。真遺憾,可别人說什麼,我也管不着。”
說實話,即便蔡輝得到那筆錢,成功交上妹妹的醫療費,也隻是勉強續命而已,他妹妹患的本就是不治之症,隻是蔡輝怎麼也不願放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如蔡輝所願,他一路過關斬将,對上同樣連勝至最後的葉琤。武試當天下午,葉琤在上場前略感不适,還以為是連打了那麼多天有點累過頭,也就沒怎麼在意。
可就當他上場和蔡輝打到半途時,他的不适感越發明顯,沒能避開蔡輝的攻勢,不僅受了傷,還在衆目睽睽之下暈了過去。
莫晨風察覺不對,第一時間查探了葉琤的身體狀況,随即宣布蔡輝奪得魁首。他将葉琤送進醫療室,并且不允許任何人探視,對外則宣稱葉琤過度勞累,需要休養。
當時的副部長還是洪泉,他在莫晨風隔絕葉琤和其他人接觸的舉動中發覺有異,一番詢問之下才得知,葉琤的身體裡殘留着微量清萸草的成分,導緻他體内靈能流轉不暢,強行使用靈能,隻會越發堵塞經脈,緻人頭腦發昏,看着就像是中暑暈倒。若是大劑量攝入,很有可能會導緻經脈徹底封堵,再也無法運轉靈能。
清萸草較為罕見,一般和其他草藥一起煎煮,用于鎮定祛火。隻是這祛火的方子早就被更好的方法替代了,清萸草也逐漸被扔進了角落裡。這種冷門的草藥,很少人會去特意了解它的功效,更别說使用它了。
顯而易見,葉琤在比試前就已服用過清萸草,隻是劑量很小,并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嚴重影響。葉琤當然不會主動服用此物,别人在他的飲食中動手腳的可能性更大。
洪泉本就有個妹妹,年紀與葉琤相當,他向來将葉琤視為小輩看顧,于是當即暴跳如雷,誓要查清真相。
駐地各個角落都有隐蔽的監視器,覆蓋整個駐地,且不同于普通的監控,很難被執天者察覺,而知道此事的隻有莫晨風和洪泉。洪泉在逐一查看過監視器後,發現蔡輝常常出入圖書室,的确可能事先了解過清萸草的功用;随後,他一查專門存放草藥的倉庫,果然發現蔡輝進出過倉庫,并取走了兩株清萸草。
蔡輝聽信流言,并不信任葉琤,認為他絕不會兌現承諾。他不可能直接加大劑量毀掉葉琤經脈,那樣太容易被别人察覺,于是,他便在葉琤午餐後的飲水中放入了些許清萸草磨成的粉末,讓葉琤在最後一場比試中敗于他手。
蔡輝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惜有莫晨風這個治愈高手在,無死角的監視器還将他做過的事都記錄在案。
證據确鑿,無可辯駁。洪泉把錄像拍在莫晨風面前,要求他必須嚴肅處理此事。莫晨風在看過錄像後,反倒讓洪泉暫時不要聲張,以免事态擴大化,影響分部内其他執天者。
喻瑾若有所思:“你大哥,應當是不想讓當時參與考核的其他人也被一并牽連。畢竟,如果真算起來,那些放水的人都有一份責任。”
“沒錯。不過大哥後來并沒有追究他們的責任。”
說到這裡,葉琤頗為臉熱:“我當時還得意洋洋,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現在想想,他大概早就看出來了吧,隻是沒揭穿而已。”
“倒也正常。後來呢?”
“大哥公布證據,把蔡輝開除了。但還是把那筆錢給了他。這大概,是大哥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
葉琤不禁歎氣:“等我醒了之後,才從别人那裡得知,蔡輝已經離開南越分部了。”
喻瑾淡淡道:“莫晨風本無義務救蔡輝的妹妹。你被下毒,還受了傷,他能做到不計前嫌,已是仁至義盡。倒是蔡輝,一直在觊觎着不屬于他的東西,反倒為其所害。”
葉琤說完事情經過,心裡也不太好受:“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看來他妹妹還是死了。”
“……有點奇怪。”
“嗯?”
“既然莫晨風已将那筆錢給了他,那為何他還說是你們害死了他妹妹?”喻瑾思忖片刻,“正常情況下,不應該是他沒拿到錢,才會說這種話麼?不合常理。”
聞言,葉琤哈哈一笑:“我發現,你好像對錢沒什麼概念啊。”
喻瑾不解。
“聯盟的薪資可是很高的。正式的執天者,他們的薪資水平,起碼和一個中型企業的高管差不多,并且還會随着年限增長;位屬管理層級的隻會更高,畢竟都是玩命的工作。”
葉琤娓娓道來:“也就是說,如果蔡輝當時并沒有給我下毒,那麼大哥就會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能順利轉正,也就能拿到給他妹妹續命的錢,他妹妹起碼還能多撐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這就是他憎恨你們的理由。”喻瑾對這遷怒也頗感荒謬,“這麼多年了,他又一次找上你,恐怕并非巧合。”
葉琤沉默片刻,伸手攬住喻瑾:“抱歉。”
“為何又向我道歉?”
“阿瑾,我身邊太危險了。你,大哥,大姐頭,還有很多分部的執天者,都有可能被我連累。”
葉琤滿心歉疚:“雖然你們都很厲害,并且比我強得多,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誰也不知道,藏在暗中的那些人究竟會使什麼手段來針對我們。”
蔡輝的突然出現,令葉琤的危機感更甚,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懼怕身邊人可能遭遇的危險,而這危險的源頭恰恰來源于他。
喻瑾輕輕歎氣。他擡手摸摸葉琤頭頂,安撫道:“不必擔憂。有我在。況且,你也并非孤軍奮戰,我和你大哥,還有整個聯盟,都會和你站在一起的。”
葉琤把腦袋埋在喻瑾脖頸處:“我知道。所以,阿瑾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很晚了,睡吧。”
夜色無言,隻有交頸而眠的愛人無聲地訴說着憂思與情意,互相交換呼吸與心跳,守着從一而終的諾言,等待下一個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