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瑾沉默不語,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你别拿你那套犧牲少數人拯救多數人的理論來反駁我,在我這裡,沒有誰是應該被犧牲的!”
葉琤的情緒越發激蕩:“你對得起那些為了保護普通人、死在戰鬥中的執天者嗎?!”
他的語氣中充滿失望:“之前你告訴我,特級異型已經被你封印,但那其實發生在檢驗處出事之後,對嗎?在此之前,檢驗處一直都在圍繞這隻特級異型進行實驗,而在出事之後你為了掩蓋這件醜聞,把當初所有的實驗人員都滅口了,然後推說是我母親做的?!”
喻瑾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道:“葉琤,你冷靜一點,不要胡亂揣測。”
胡亂揣測?
葉琤用力閉了閉眼,深呼吸幾次,而後道:“你以為我沒有證據嗎?”
喻瑾蹙眉。
葉琤甩出陸潛交給他的實驗記錄,摔在茶桌上,啪地一聲響。
茶水微微震蕩,喻瑾拿起本子翻閱,須臾道:“原來如此。”
他又恢複了平靜。葉琤正等着喻瑾的解釋,可他卻轉而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葉琤忽而冷冷道:“怎麼了,你要去殺他滅口嗎?”
“……”
喻瑾手指微微蜷縮,他停頓須臾:“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麼?”
一旦接受了喻瑾就是司長這個事實,先前葉琤對二者截然相反的印象硬生生雜糅在一起,
他心裡對司長的不滿與質疑,全都和對喻瑾的愛意與眷念相互交織,五味雜陳。
葉琤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身處司長之位的喻瑾,絕不僅僅是他的愛人。
葉琤突然想起莫晨風質問他的話:你了解喻瑾嗎?
現在看來,幼稚無知的人是他,對喻瑾一無所知的人從來都是他。
也許,早在喻瑾一再拒絕的時候,他就不該繼續堅持的。
葉琤冷着臉道:“你不想解釋一下檢驗處的事嗎?還有那個叫肖程的,你在找什麼人?”
“二十年前,檢驗處秘密尋找幾歲至十幾歲的兒童,進行域場移植的實驗;我當時被蒙在鼓裡,直到幾年後才偶然被你母親發現。至于肖程,他大概知道焚天首領的下落,所以我才以重霄璧的線索引他出來。”
喻瑾的指尖敲敲扶手:“無論你信或不信,事實就是如此。”
半晌,葉琤點點頭,仿佛接受了這個說法。他抹了把臉,站起身準備離開小樓,喻瑾見狀,出言道:“等等。”
葉琤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喻瑾躊躇片刻:“關于二十年前的事,我和你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有别人對你說了什麼,不要輕易相信。”
“……”
葉琤捏捏眉心,苦笑道:“可我現在已經分不出你說的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了。”
說罷,葉琤不再去看喻瑾神情,自顧自走出小樓大門。他恍惚着離開華甯街口,擡手按住胸膛,隻覺心裡堵得快要窒息。
司長是誰都好,怎麼偏偏會是喻瑾呢?
還有,他究竟還該不該信任喻瑾?
葉琤在心底拷問自己。他的直覺告訴他喻瑾沒有說謊,可他卻感受到了違和。
是喻瑾隐瞞了什麼關鍵信息嗎?
葉琤在戳破這些實驗的存在後,分明看見了喻瑾的動搖,喻瑾是清楚那場移植實驗成功了的,這一點葉琤可以肯定。
并且,他還很有可能知道被植入域場的人就是陸潛,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陸潛說他沒有三歲以前的記憶了,是喻瑾抹去了他的記憶,而後将他交給林嶼撫養長大,目的就是為了讓他留在聯盟,方便監視這個身負特級異型域場的不穩定因素!
葉琤早已見識過那些被植入域場碎片的人,目前來看,雖然域場可以增強他們的能力,但他們的壽命也會相應縮短,副作用極大。
但作為實驗成功者的陸潛,似乎并沒有受到影響,和葉琤先前所知幾乎截然相反。
這又是為什麼?
葉琤腦子裡一團亂麻。
他忘記自己是怎麼返回總司的了,隻看着眼前人來人往的廣場發呆,直到唐岷從身後拍他的肩膀:“喂老葉,叫你呢,怎麼喊你那麼多聲都不應。”
葉琤猛地回頭,反倒把唐岷吓了一跳:“你幹嘛一驚一乍的——喂我說,你臉色怎麼那麼差?該不會是比試的時候哪裡受傷了吧?”
旁邊的秦聞謙亦露出注意的神色:“不能吧,我看你打得很輕松啊。”
葉琤頭痛欲裂,擺擺手道:“……沒事,我沒受傷。”
秦聞謙道:“你去洗手間怎麼去了那麼久,上午的比試都已經結束了。”
“遇到個人。不說了,我回去休息。”
“哎哎你不吃飯啊?”
葉琤沒管身後兩人的呼喚,徑直返回宿舍房間,嘭地關門,靠在門上,緩緩滑坐下去。
直到日薄西山,葉琤才從地上爬起,雙腿因久坐早已麻痹,他踉跄幾步,扶着門邊,眼前發黑。
少頃,葉琤在書桌前坐下,從異域空間裡取出一幅字。他小心地把宣紙展開,平鋪在桌上,又取出執天帖,和這幅字放在一起。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自從上次喻瑾寫了這幅字後,葉琤就偷偷把它藏了起來,當時确實懷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但現在倒成了嘲笑他遲鈍的有力證據。
宣紙上字迹簇新,下筆習慣與執天帖上的字如出一轍,喻瑾似乎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
現在想想,他是否也在暗暗期待着,某一天葉琤能夠發現他的身份呢?
想到這裡,葉琤心裡湧起苦澀之意。
他察覺這些的時機真的太糟糕了,正如他下定決心不和喻瑾争執,可到頭來他們該吵的架還是一場沒落。他将喻瑾的沉默看在眼裡,隻會越發氣悶,最後憋成一隻河豚,碰到的人都會被尖刺刺傷。
罷了,還是先冷靜下來,好好思索吧。給彼此一點緩和的空間,總比最後無可挽回、一拍兩散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