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事,周潮生神色變得古怪:“那個人我不認識,很可能是焚天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和連星漢鬧了内讧,最後玉石俱焚了。”
喻瑾稍作解釋,吩咐道:“起草文書,擇日向聯盟衆人公開,恢複他的名譽,給家屬發放撫恤金。”
周潮生當即應下,神色倒算不上驚訝:“我與您一同前往。”
“不必了。你還有很多事要忙,我會與葉琤一起将他送回南越分部。”
葉琤拍拍周潮生的肩膀:“走了啊。”
說罷,他攬着喻瑾離開辦公室,周潮生瞪了他好幾眼,都被他無視了。
兩人一路來到靈堂,進入太平間,直至真正面對洪泉的屍身時,葉琤才有了點實感。
洪泉身上被白布覆蓋,隻露出頭部。他面無血色,雙目緊閉,臉上還有不少傷痕和血迹,交雜斑駁,分不出究竟是誰的。由于可能涉及到後續屍檢調查等工作,總司的執天者暫時沒有給他整理遺容。
太平間内靜默半晌,葉琤啞聲道:“我沒想到……那天竟然會是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喻瑾捏捏他的肩膀,沒吭聲。
“我……我真是……”
葉琤眼眶發紅,他緊咬下唇,雙手顫抖不止:“如果不是因為我,洪哥也不會……”
喻瑾卻道:“按照你這說法,最應該責怪的豈不是我。若非我指派他成為卧底,他也許就能成為普通人,遠離紛争,生活平靜。你總說我将責任大包大攬,實際上你也一樣。”
葉琤扯扯嘴角,苦笑一聲,幹澀道:“這怎麼一樣。”
命運環環相扣,扇動翅膀的蝴蝶最終在大洋彼岸卷起飓風,所有人都淪陷其中難以自拔,當葉琤垂首緬懷過去時,竟發現一切仿佛命中注定,引領着所有人走上唯一的軌迹。
他們别無選擇。
喻瑾輕輕歎息。
葉琤擦擦眼角:“阿瑾,你有辦法恢複他原本的容貌嗎?”
“改頭換面術是一次性的,抱歉,我也沒法做到。”
葉琤本也不抱什麼希望,微微點頭,注視着洪泉的遺容小聲道:“洪哥,待會兒我就帶你回南越分部。”
說罷,他輕輕理順洪泉微亂的黑發,鄭重地蓋好白布,又在洪泉身側深深鞠了一躬。
靈車在門外等候多時,兩人親自護送棺木返回南越分部。
莫晨風早已接到消息,在親眼看見棺木後依舊神色複雜。他與洪泉共事多年,彼此之間也是生死之交,即便後來洪泉受喻瑾指派成為卧底,兩人斷了聯系,莫晨風也沒有徹底割舍這段情誼,是以突然聽聞洪泉逝世的消息,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莫晨風親手整理好洪泉的遺容,出神片刻:“這麼些年,他倒是變化不少,也不知道紫氛認不認得出來。”
葉琤道:“她肯定認得出她的哥哥。說起來,她現在住在哪?總要通知她準備葬禮。”
喻瑾道:“她就住在華京城。我已經派人去找她過來了。”
葉琤頗為意外地看了喻瑾一眼,又把話咽了回去。他見喻瑾面露疲态,估計是昨天守着他一整天,而後又動用秘法潛入他的夢境将他喚醒,精力透支,不由得心疼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其他事交給我們就好。”
說罷,葉琤強硬地拽着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脫了他的外衣和鞋襪,親手給他蓋好被子,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你睡吧,我守着。”
房間在空置多日後終于迎回了它的主人,淡淡的冷梅香逐漸取代塵灰的氣息,與葉琤身上松柏般成熟的木質體息緩慢交融,安靜地在室内流淌。
這氣息令人心神安定。
喻瑾沒有抗拒,而是閉上眼,任由這股氣息将他包圍,很快便落入黑甜的夢鄉中。
翌日,長洲城福山陵園。
此地依山傍水,一片甯和安詳。可能是曾有不少執天者在此長眠的緣故,這陵園并不顯得陰森,反倒有種令人心安的氛圍。
葉琤把手裡的白花放在洪泉墓碑前,後退幾步站在喻瑾身側,遠眺連綿的福山,緩緩呼出一口氣。
一名短發女子立于碑前,喃喃道:“哥哥。”
幾位部長都不遠千裡趕來悼念,為犧牲者獻上鮮花。
碑前氣氛肅穆,隻能聽見洪紫氛輕輕抽泣的聲音:“今天天氣真好……你總是很喜歡有太陽的天氣,說是可以好好曬曬、去去濕氣,聞一聞陽光的味道。”
兄妹倆本就在長洲城出生長大,繼承了長洲城人愛曬被子衣物的習慣。
洪紫氛注視着黑白遺照上那張與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容貌,深吸一口氣,勉強揚起一個笑容,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這裡連樹都沒有,你可以多曬一會兒了。”
雲潇悲憫道:“可憐的孩子……請節哀,你的哥哥會希望你能夠健康快樂地生活下去的。”
聞言,洪紫氛垂目點頭,吸吸鼻子:“……嗯。”
喻瑾緩緩道:“洪小姐,其實,你的哥哥是我……”
葉琤當即察覺到他接下來想說什麼,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截走話頭:“洪哥救了我,還阻止了不少禍事的發生,聯盟很感激他,我們所有人都會記得他的貢獻。”
“斯人已逝,請看開些。”
莫晨風也開口勸慰:“洪泉是我多年的戰友,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重新搬回長洲城居住,我會妥善安排。有什麼别的需要,請盡管開口。”
“謝謝你,莫先生。”
洪紫氛擦幹眼淚,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堅定道:“我想加入聯盟,繼承哥哥未竟的事業。”
這姑娘短短幾年内接連遭受兩場重大打擊,如今還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若是換個人來,可能就要一蹶不振了。但洪紫氛似乎一夜之間成長不少,即便仍需要時間調整心理狀态,也比失去目标、渾渾噩噩要強百倍。
葉琤頓覺寬慰不少,隻聽莫晨風道:“當然可以,南越分部随時歡迎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