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瑾颔首:“有理。”
蔣落落狠狠地丢了葉琤一個白眼:“閣主,你就偏袒他吧,遲早有一天他會騎到你頭上去!”
聞言,兩人不知想到了什麼,皆暗暗一噎。
那天在病房裡目睹葉琤對喻瑾舉止親密的女孩見狀,鼓鼓嘴,輕哼一聲,咕哝道:“白菜被豬拱了。”
執天閣衆皆深有此感,紛紛偏過頭竭力憋笑。
葉琤記得她叫檀淩,酷愛制衣裁衣,而且還常常送人,喻瑾那些古色古香的衣服都是出自她手。
誰知道檀淩會不會下一秒就甩出無數針線把他紮成篩子。
葉琤可不想得罪她,卻還是忍不住貧嘴道:“原來你們閣主就隻值一顆白菜啊?那不如你們還是把他讓給我,至少在我這兒,他是無價之寶。”
喻瑾:“……咳。”
蔣落落皺皺鼻子,嫌棄道:“你們聞到一股戀愛的酸臭味了嗎?”
衆人齊齊颔首。
檀淩頭頂都快冒煙了,愣是卡殼半晌說不出駁斥的話來,最後瞪了葉琤好幾眼,甩手出去了。
喻瑾又交待了些别的事務,衆人各自領命前去處理遺留問題,蔣落落喝過藥就犯困,兩人也不再打擾,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卻在門口碰見檀淩。
檀淩雙手叉腰,仰頭氣鼓鼓地盯着葉琤,又看看喻瑾。
三人面面相觑,喻瑾不解道:“還有何事?”
檀淩忸怩片刻,最終還是說了:“你們能不能,稍微節制一點兒?”
葉琤:“……這大白天的,你怎麼這麼突然……”
喻瑾:“……”
“我做衣服的速度也是有限的。”
檀淩顯然怨氣深重,不住地碎碎念道:“再這樣下去,喻先生就要沒有衣服穿了……”
葉琤:“……”
喻瑾:“……”
葉琤輕咳一聲:“乖啊閨女,以後咱媽的衣服都由我來買,你也别太辛苦了哈。”
檀淩炸毛:“誰是你閨女!呃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檀淩跺跺腳,羞紅了臉飛速逃離現場,甩下二人相顧無言。
半晌,喻瑾擡手揉揉僵住的臉,面無表情地走回小樓。
葉琤緊随其後,着急忙慌地解釋道:“阿瑾,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就是太激動了而已!”
喻瑾猛地刹住腳步;葉琤差點一頭撞上他的後背,隻聽喻瑾不辨喜怒道:“真的?”
葉琤當即高舉三指對天發誓:“若有虛言,就讓我立刻被天打雷劈!”
無巧不成書,就在葉琤話音剛落,天際竟真劈下一道閃電,随即便是隆隆雷聲。
葉琤:“……”
葉琤哭喪着臉:“怎麼會這樣……阿瑾,你不會真信這些吧?”
喻瑾拿他沒辦法,無奈道:“冬日驚雷,也是少見,居然讓你恰巧碰上了。”
葉琤欲哭無淚。
“進來吧。”喻瑾看看天色,“要下雨了。”
雨天不适合出門,倒适合賞景。兩人搬來一張貴妃榻,坐在檐下聽雨。
雨幕潇潇,喻瑾伸手探出屋檐,雨滴淅淅瀝瀝地落在掌心裡,瞬間就被寒氣凍成了一顆顆透亮的冰珠子,順着掌紋滑下,如同落入玉盤的珍珠,墜至地面,令銀瓶乍破、水漿迸裂。
葉琤摟着他,把那雙勻稱修長的手拉回來:“你也不嫌冷。”
暖融融的熱意升騰,不容拒絕地将愛人包裹。
喻瑾坐在葉琤腿上,放松地倚在他的懷裡,悠悠道:“我發現,你最近好像很放肆啊。”
“嗯?”葉琤把下颌擱在愛人的肩窩裡,懶洋洋道,“哪有,我明明一直都這樣。”
兩人肌膚相貼,葉琤總是熱衷于将喻瑾稍低的體溫捂暖,仿佛把一塊冰融化,令人非常有成就感。他正癡迷地嗅着喻瑾身上的梅香,冷不丁聽喻瑾道:“我似乎沒與你提過,我們在迷魇的域場中時,我夢見了什麼。”
數月前的事仍舊曆曆在目,葉琤怔愣須臾,喻瑾續道:“我夢中所見,是你為我擋下迷魇一擊,落入海中,不見蹤迹。”
葉琤屏住呼吸。
這和他的經曆何其相似,敢情這迷魇還挺會偷懶,直接把兩位男主的經曆調換一下就等于新劇情了啊!
喻瑾深深吸氣:“我遍曆兩百餘年的風霜,本以為這世上早已無甚事物能牽動我的心了……直到遍尋不着你,我才恍然明白,原來那些我所遺棄的事物、離我而去的人,都并非我真正在意的罷了。”
對于喻瑾而言,葉琤是他永遠也算計不到的變數。
他主動來到這個變數面前,而後被吸引,直至淪陷,最後他終于徹底認清,他控制不了這個變數,反倒令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一再退讓。
所幸,變數心甘情願地戴上枷鎖,并将鑰匙交付至喻瑾手中,以此來換取停留在他身邊的權利。
喻瑾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傾訴欲如此旺盛:“紅塵中人,有的白首如新,有的傾蓋如故,葉琤,你對我而言永遠屬于後者。”
語畢,葉琤低頭堵住了他的嘴。半晌,葉琤啞聲道:“我也愛你,阿瑾。”
雨一下就是整晚。
是夜,葉琤摟着喻瑾躺在床上,問道:“等事情徹底過去,你還要繼續進行有關異型的實驗嗎?”
喻瑾聲音憊懶,半阖雙眸,思忖片刻,緩緩搖頭:“不了。這實驗早已背離初衷,二十年來禍事不斷,牽連無數。蔣落落奉我之令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剝離你身上的域場。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域場已除,便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葉琤喃喃道:“難怪她在檢驗處和我對峙的時候欲言又止的,原來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唉,阿瑾,你倆的演技可真好。”
喻瑾下意識地順毛摸:“并非有意瞞你,隻是不想徒增你的負擔。若我當年便能順利解決此事,也不用你來承擔這一切。”
葉琤想起一事:“我在幻境裡時,看見明敕在我老媽手裡是一把長劍,怎麼在我手裡就是短劍?”
喻瑾失笑:“明敕有靈,你實力不足,它不肯完全臣服于你。等你到了葉鏡那個境界,自然收放自如。”
“好吧……”
葉琤捉住他的手腕,暧昧地摩挲着:“阿瑾,我很好奇,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嗯……”
喻瑾道:“大概,是你高尚正直的靈魂吧。”
葉琤撲哧一笑:“英雄所見略同。那麼喻先生,我想撤回我之前的申請。”
喻瑾懵道:“什麼申請?”
“我後悔之前拒絕加入執天閣了。你若是早說你就是執天閣主,哪怕沖着你的美色,我擠破腦袋也要加入。”
葉琤唉聲歎氣,苦惱非常:“阿瑾,雖然我現在已經和你在一起了,但總感覺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如你再設個職位,讓我當你的閣主夫人吧!”
喻瑾哭笑不得:“哪裡名不正言不順了……執天帖不還在你手上麼,我也沒說要收回來啊。”
葉琤立馬眼睛一亮:“這麼說,你同意我加入執天閣了?”
“我從未反對過。分明是你自己心懷不滿,屢次在我面前說我壞話。”
喻瑾拉開一點距離,戳戳葉琤胸膛,哼道:“出爾反爾,搬弄是非,以下犯上,足夠判你為我打一輩子白工。”
葉琤笑嘻嘻道:“不是無妻徒刑就成。”
在完全被困意席卷之前,喻瑾呢喃着叮囑道:“……記得按時來報到。”
“我不會失約的。”
葉琤鄭重道:“就算你把時間定在世界末日,地點選在天涯海角,隻要你開口,我就一定到。”
懷裡的人呼吸平穩綿長,已經沉入夢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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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執天曆238年11月19日。
又是一年冬季。今天的華京城萬裡無雲,天朗氣清,晨光灑在華甯街上,喚醒了不少亟待看熱鬧的人。
上午十點整,一輛奪目的黑色超跑駛入華甯街口,車上走下來一名年輕俊逸的男子,剪裁得體的褐色毛呢大衣襯得他的身材越發挺拔健美。
他單手挽着一束藍玫瑰,砰地關上車門,對着車窗整整挺括的衣裝,又理理并不淩亂的頭發,自覺一切無比完美後,步伐矯健地來到一扇古樸的木門外,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扉。
仿佛機緣恰好,就在他放下手的那一刻,木門發出輕微的響動,朝屋内敞開。
另外一名同樣風姿卓絕的男子站在門後,一身隆重正式的古制禮服令人眼前一亮。他微微彎起眉目,稍長的黑發被風一吹,紛紛揚揚,與飛雪共舞,當真是幅美不勝收的景緻。
抱着藍玫瑰的年輕人一時間看呆了。
門内的男子眼含笑意:“不進來麼?”
“……咳。”
年輕人回過神來,踏前一步,将沾了幾片白雪的藍玫瑰送到男子懷中,微笑道:“執天閣新成員葉琤,前來向閣主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