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透支,一邊修複,如果你現在不到20歲,或許會覺得這樣殘忍而壓榨;不過你見慣了方方面面如此運行的世界,你就稱贊:“天才的一步棋,他真是優秀的電腦工程師。”
硝子銳評你:“你也瘋了。”看得出來她對同期的異想天開并不贊同。
你笑嘻嘻地答非所問:“我喜歡吹空調。”
在家家戶戶都裝了空調之後,就沒人能再想象沒有空調的歲月了。不過你依然記得,在你還很年輕的時候,你在印刷廠裡做過一段時間的工人。
濕熱的空氣,塵肺病,還有手上怎麼都洗不掉的油墨,這就是你關于那份短工的全部記憶了。你信奉沒福硬享,很快就跑路,發誓無論怎麼落魄也不願意去工會形同虛設的地方做工人。再後來,你過上了“好日子”,聽說有人給廠裡裝上了調節溫度和濕度的大機器:在适宜的環境下,印刷的效率和廢稿的比例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産量增加,成本可控,市場份額提升,收益水漲船高。老闆于是過上了更好的日子。
在此之餘,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剛好是……工人也可以在更加符合人體接受能力的環境下工作了。塵肺病和0醫保照舊,但是總歸不會吸進熱空氣,再吐出一口更熱的空氣。
瞧,時代是這樣的,由人類構成的無意識向前的車輪,它首先的驅動是生産力--先達到指标,即便這中間有一點【小小的犧牲】,然後是進一步擴張,最後最後,才是【人】本身。
大部分時候人隻能吃剩的,或者在吃到之前死亡更先一步敲了門。
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候你還沒出生,但你明白他們圈地的時候也沒征詢農民的意見。總之……在17歲的時候就知道要把自己的地位往後推,以實現一個暫時看似希望渺茫的目标,與這個殘酷的世界不謀而合。你基本可以确定以他的吃苦精神和卓越天賦可以在未來舞台上預定一席之地了。
哦,等等,他已經是最強了?那就期待他實現更多不可能之事吧,雖然最強這個稱号實在是有點……你想評價為過時,但是麼,其實你才是最過時的那個。
五條悟的術式失效在他醒來後也還沒好,此突發事件引起了兩位同期的小規模戒嚴,小到隻有灰原被排除在外,他是一隻不知疲倦的百靈鳥,仍然在歌唱。
七海被吸引至此,你和他解釋當前情況:“因為一些小小的酒精影響,五條前輩的腦子和術式都不太好。”
隻喝了兩口的五條悟聽見了你的話,抽空反駁:“我好得很!”
你不搭理酒鬼:“他沒辦法使用無下限了。情況就是這樣,硝子和夏油前輩正在勸說他放棄今晚的晚餐,直接回高專。”
“我不要回去!”
你繼續你的解說:“雖然任性至此,但顯然他很享受這種被人關心可以倚靠的安全感。”
“……”他的沉默是一種認可,他瞪大的眼睛發表欲蓋彌彰的反駁。
然而……
其實這點上你是站在他身邊的,倒不是說你真的很樂意去吃已經判定為不太好吃的西班牙融合菜,不過年輕的孩子想要和朋友好好過個生日的心情……害,誰還沒好好做過人呢。你繼續公開對你的好朋友七海解說:“想來五條前輩也比較珍視在生日這天與朋友小聚的特别機會,以期能夠在未來回想的時候會心一笑吧。”
如果術式失效就不能到處亂跑的話,那全球幾十億人都生活在巨大的恐懼之中,居家辦公在5000年前就應該發明出來。你沒從【吃頓飯】這件事情上看到什麼危險,不過被兩個同期環繞的五條悟的快樂溢于言表。
你們的行程沒改變,那家店就在三條街外,包廂預定的時間一到,就步行前往。
打頭的是特級組合,中間是你和硝子,最後是你的兩位同學。
硝子問你:“你很期待今天的晚餐?”
你表述謹慎:“不盡然。”
“那你之前那段感動人心的演講目的在于……”
“隻是和七海閑聊而已。”深藏功與名……硝子擰你的手背,你重新措辭:“感覺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且你們看起來都很期待。我隻不過是在場外随口說了兩句,真正決策的應該還是夏油前輩。”
她問你:“我呢。”
你說:“看破不說破,留給日本聰明女人的處世之道不多了。”
你又誇她聰明,又誇她擅長處世之道,還概述了她的人生哲學,最後卻又被擰了手背。
“星夏,你嘴巴越來越厲害了。”
“前輩饒命。”你往她頸間一撞,鼻尖貼上她的脈搏,溫熱的觸感和沐浴露混雜煙草的香氣也竄進你鼻尖:“用的什麼,好香呀。”
她推不開你,隻好任由你貼在她身上走。
用餐環境、燈光水平、主廚的措辭,都和你預料的沒什麼兩樣,菜品味道尚且不錯。
一口哈密瓜火腿、一口番茄糊糊配魚生和魚子醬、兩口鵝肝土豆泥、冷制海明威蘑菇,培根被換成了魚碎,你的心大概也跟着碎了一半。
你坐在七海和灰原中間一口一口地吃,灰原吃不飽,七海面帶享受,你對食品的偏好也在二者之間--很難說這菜肴難以下咽或者僅僅是平庸水準,不過嘛,如果它們不是又少又冷就好了。
你吃到了奶油帶子和新鮮番茄,好吃。
主菜是乳豬,主廚介紹的時間略長于你吃完屬于你的那份。
你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七海正享受精美佳肴,你不打擾他,湊到同樣一口悶因此嘴巴經常空閑的灰原那邊去問他:“我們像不像金魚?”
“唔?”灰原睜圓了眼睛,那裡盛的非是水而是疑惑。
“一片面包撒下來,撲騰撲騰,魚吃完了,嗷嗷待哺。”大家在同一片水域幹飯,旱澇程度也是彼此難以隐瞞的,你把灰原逗笑了。
主廚把目光投向你,你也純真地看向他:“先生,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吃飯呀?”
飯是西班牙海鮮飯,有求必應,你還被多打了一勺,在那之後還有融合了日式風味的烤時蔬,最後以油條和蛋奶凍做結。
主廚還格外關注你:“小姐,夠了嗎?”
整體來說是一頓得體而不太地道但因味道不錯而彌補的美食。或者說……也許在日本,尤其是私房餐廳,它們恰巧更關注創新也不一定?
你相信它的賬單應該也不比傳說中的懷石短,如果不是店裡這也沒有那沒有無法加菜的話。
你們在餐後去吃了韓式部隊鍋。
起因是,那時候你們都快走到公交站台了,你的術式仍然沒恢複的前輩冷不丁問你:“鈴木,你還想吃什麼?”
你把腦袋裡加載有一會的回答立即吐了出來:“韓國菜,年糕芝士雞爪午餐肉和泡菜。”
“……别再做ai。還有你之前那句話,他們應該再也不會接受我的預定了。”
你本想說開餐館的好生傲氣,不過考慮到時代變了,你就說:“預約制的餐廳有些不公開的擇客條件也是尋常。對了,難道隻有我一個人沒吃飽嗎?”反正,你覺得它沒好吃到五條悟會想過來預約第二次,而且他不會為了餐廳這種事情和你計較。
他的心眼其實不太小。
果然,五條悟的聲音悶悶的,透着慵懶:“你是不是在下午包廂裡就預料到了……其實我也沒吃飽。灰原,你呢?”
“嗯……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部隊火鍋,離這裡不遠。”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你在灰原領隊時戳戳他的肩膀,贈與他一個贊賞的手勢。
飽餐兩頓後,你跟着大部隊走出暖氣缭繞的屋舍,寒風冷月讓你眯起了眼睛。硝子趁你伸懶腰的時候又摸了摸你的肚皮,“平的”她說。
你故弄玄虛:“難以飽足是命運對我的詛咒,偶爾,這造成困擾。”然而這話是真的,赤杯的誘惑之數多于其苦痛,但苦痛才是它的真本性。生誕是第一苦痛,而幹渴是第七苦痛。你了解的還是有些晚了,所以不明不白挨了很多餓。
“所以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放棄謎語人一樣的言語表達?”五條悟竟然趁你仰頭的時候拽了一下你的頭發。
“硝子前輩,救我。”
“正在編輯晚點要發的動态信息,勿擾。不過等回去你發幾張照片到我郵箱,謝謝。”
上網真的有這麼好玩嗎?你扪心自問,答案是真的有,因此也說不出責怪的話,啟動第二選擇:“夏油前輩呢,救救。”
“悟,不要欺負鈴木。”以反應速度來看,這位才是真ai,五條悟不撒手的動作也像個小孩,不過在柔性勸導下他最終還是放手了。
好心人夏油傑還幫你把被攥在手裡有一會的頭發用手指細細梳開,确保它們不打結,很快,你們乘上了回往高專的返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