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挑逗了五條悟,你們彼此都知道。你們也都共同知道的一點是,五條悟此人擁有不弱的自尊心,不願意令自己失掉作為主動者的尊嚴,表露出與你信手拈來并且任意姿态相差太遠的生澀。
當他一隻手拽住你的兩個手腕并收攏,将你拉到他身上,幾乎傾倒在他懷裡的時候,你想,這也不是難以料想的事情。凡失去的,他必會奪取回。優勢也是,主動權也是。
“前輩有何指教?”
“這種時候你偏偏遊刃有餘--鈴木,你很擅長嗎?”他質問你。
你的長發鋪蓋在他校服上,你無手,他無心,無人打理,而你在他胸前回答:“擅長?嗯,也算是吧。實話講,這對我來說不啻天賦。”
他的另一隻手勒住你的腰,現在你們靠的更緊了:“你說這些的時候,難道沒有羞恥心嗎?”
你被他圈得不舒服,請他醒醒:“如果他人不羞恥,那我也沒有此必要。以及,我并沒有在暗示【曾經我引誘了許多人】這件事,你想的太多了,前輩。”
你推開他,正了臉色:“當我什麼也沒有的時候,我不問為何他人有而我無,如果那個時候能有像你一樣正義的強者出現在我面前并且說出【神會厚待他的每個子民】之類之類的話,最後幫忙改善下我的生活就好了。”
可惜這些好人很難遇到需要幫助時候的你。
同時,即使五條悟也能聽懂的事實是:首先,你不相信有那種神;其次,他不是那種會對深陷泥濘的人施惠的正義強者。因此你在嘲諷他,意見一堆,幫助不大。
他被你含沙射影的兩句話弄得無法反駁,如果此前你們之間有粉色的什麼東西,現在也蕩然無存。
你的半寫實半諷刺意味準确傳達給了五條悟。他不是故意要那樣說你的,你也沒受到分毫損傷,隻不過你認為他應當知曉的一點是:他最好主動保持距離,如果不喜歡你那樣。你無意拿準年輕人的想法,隻斷然判定他占有欲比較強。
他還太年輕,又是受矚目的天才,一路順遂,還不曉得世間的事情如海洋,會把即便不情願的人也推上高浪的道理。
想他理解大部分人都在過的随波逐流的無常人生,你猜,再過十年再看吧?或者他實在受眷顧,竟然一聲不吭就把這輩子過完,那你也隻好說,有人的命運生來就和别人的兩模兩樣。
你不是為了說教而開口,因此當他松手拉遠距離,你得償所願,也就專注于前往餐廳,忽略這場插曲。後來,你們步行的距離可以塞下一根小别墅橫梁。
你在午餐時保持了恰當的禮儀,食不言寝不語。這項禮儀被發明出來的時候,手機還沒有誕生,所以定下規矩的人也難以料想竟然有人會在會見客戶的時候還這樣做。
忙于庶務的主人也終于見到了你們,這位年邁但精神矍铄的議員一番柔軟話術算是留住了人,直到晚上,宴會結束,你們可以自行離開,或者住進打理良好的客房。
“小朋友們不用客氣,接下來的小半天就當是觀光遊覽。”他是這樣說的,相當客氣,還給你們四人準備了晚宴的禮服,邀請你們一同加入。
無趣的繁榮場所先不提,夏油傑問起療養院裡的近藤小姐境況,硝子詢問能否讓輔助監督也一同行動,至少别隻讓她待在會客廳。
孫女一切都好,他們當然會這麼說,安保齊備、設施完善、隻是精神狀況欠佳,諸如此類。岩守也得到了更加妥善的招待。而你……你從食物和手機前擡起頭,詢問有沒有已故模特小姐的照片。
當然,不是她生前給雜志社拍的封面那種。
雖然你在這個二年級的團隊中行動,工作作風卻完全與他們不同,你問的問題讓人難堪,尤其是對方作為一位年長者還溫和有禮。政經界掌握重權的老人向你微微颔首,表示自己不克久留,更多的信息請向管家和警方咨詢,便離開,也算盡了地主之誼。
硝子問你為何如此失宜:“你今天狀态不太對,星夏。從我們分開那時候就是,昨晚沒睡好嗎?”
“今天發生了很多事,而且……”你餘光看見了踏入房間的岩守知子,你本來打算說她壞話的,現在及時糾正:“從剛才起我就沒看到那個男仆,之前在樓上的時候他表現不正常。我想這些人或許還知道什麼。”
現在房間裡還有幾個無傷大雅的男仆女仆,不妨礙你說話:“起初我們是來執行任務的,而現在主要的當事人在其他咒術師或者輔助監督的看護下,可我們也沒法離開,我覺得即便不身處案發現場,也能稍事調查。”
硝子對你點點頭,但是她說:“我要去湖裡劃船。”
态度上支持,行動上選擇半日閑。
五條悟緊接着發言,他還事先看你一眼,在你擡眼即将和他對視時轉回目光,聲音懶洋洋:“我也去。”
夏油傑作為最後一個要發表意見的人,立場就有些尴尬。他對你委婉勸說:“我認為這棟别墅稱為城堡也不為過,想要進行詳盡調查恐怕很難。不過下午還有些近藤先生和家眷的私人房間等待看察,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帶上你。”
現在你突然就成了團隊裡最任性的人,然而你本意隻是想找個替代敏感話題的由頭,你沖夏油搖頭:“那就不用了,恐怕他們其實也不希望有外人亂翻自己的東西。即便是高官發起的宴會,中途有什麼變數,也隻需要改期,平安夜隻有這一天,那也無妨,可以提前通知改換場地--模特小姐上周就死亡了,那些不幸的征兆也持續了一陣。我想他們之所以還令宴會如期舉辦,并非出自對不熟悉領域高中生的相信,也不是由于僥幸。”隻是恰巧有決策權的人決定繼續将它推行。
但是到戶外去看水啊……這個天氣。你向左看,能見到室外凝結的霜花,晶瑩剔透,在陽光下融化。再次得出結論:不是湖上泛舟的好季節,你也不委屈自己,接着說:“我就在會客室坐着消磨時間,如果那裡的沙發夠舒服還能睡個午覺。”
轉眼間,你似乎又從桀骜不馴的刺頭變回了溫吞沉靜的學妹。在冬天,你是懈怠的,并且昏昏欲睡。
但硝子在餐後又一次邀請了你:“我們還是決定要去劃船,而且五條的無下限在水上很有趣的,不試試嗎?”
這時你就和幾十分鐘前對屍體照片感興趣的學生判若兩人了,你沒錯過五條悟不自然的表情和側過的臉。也許你可以偶爾體力過剩加入學生午後的嬉戲隊伍,将冰寒和涼意納入感官,你真的考慮過這點,但是終究,湖中浮舟一點的獨特之景還有僅此季節能見到的藍色浮冰在暗紅的熱茶和白色的熱氣襯托下黯然失色了。
“我會在會客室好好等着你們的。”你說,同時也承諾了其他有趣的事情:“我會跳舞,硝子前輩,在晚宴我們可以跳舞。”
她有點興趣:“嗯?你會跳什麼?”
你舉起裝着橙色果汁的高腳杯,指甲刮擦被布擦得晶亮的玻璃柱,與眼角細小的皺紋一同向她緻意:“探戈。我跳的還不錯。”
硝子長長地嗯了一聲:“聽起來很刺激,也許某天吧。”然後她向你搖搖手:“那我們三個走了,你和岩守女士要好好待在這裡等我們。”
“好的,一定。”
兜兜轉轉岩守女士剛離開會客廳,終究又折返會客廳--隻不過和她一起的還有你,你們去了一個全新的,更大的會客廳,恰好就在今夜晚宴大廳隔壁。
是給社交累了的客人休憩的好地方。
你從高懸水晶燈外面剛拆的塑料袋上判斷,這個展廳平時恐怕不經常用,但軟墊沙發上的氣味不同于冬天的陰濕,和你早上躺的床褥有一樣的好聞香氣。
你就在這個地方冷漠地看了一個小時仆役跑高跑低。最後他們還詢問你是否要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你欣然同意,在那之後這個會客廳的【聖誕魔法添加】工作就結束,多了一顆巨大的聖誕樹,點燃篝火壁爐,長桌上堆砌禮物裝飾,還放好了除了菜肴以外的裝飾--與先前對比。
你張開手接陽光的動作像是有蝴蝶翩跹落于掌心,岩守女士在他們即将離開的時候就像蜘蛛織網那樣向你靠近,你認為她身上有違和之處,自然用不懷好意的想法揣測她,意圖發現她正是你所想的那樣不壞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