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翻看兩頁後就放到一邊,再抽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冊子,封面什麼也沒有,你打開頁扣。
“喀拉”一聲就是你對夏油傑的全部回答。
因為心思在别的事情上就完全不理會他人是你的一個習慣,也許你會在某天克服它,不過現在……你聚精會神于一本好運翻到的手記。關于青少年的心理咨詢問題還得向後稍。
裡頭的活頁有的頁腳泛黃,在光下折射出凹凸不平的表面,你在厚厚的頁首瞧見了血迹,還有淩亂的鋼筆字迹。
是夏油傑也能看懂的日語。
内容足以使人産生噩兆的預感。
這一頁,其上面寫着:沐光明者xxxx 在後面純粹是亂寫亂畫。
夏油傑知道眼下的事情比戛然而止的談心談話更緊要,他向你做出推測:“我認為是邪、教,或者更隐蔽,尚未成型的秘密協會。”
你在拖曳的筆鋒末端流連,未翻頁。
“鈴木,你對這上面的東西熟悉嗎?”
從還沒入門水準的法陣還有沒落到療養院的可悲事實向你揭露了她不過是個凡人,然而神秘的傳聞和确鑿無疑的字據,你明白她和某個長生者或有牽扯。
一位已獲長生的燈信奉者在凡間找到了她或者他的使徒,小繼承人是她或者他在醒時世界的助手。看來同僚們更上一層的心思總是按捺不住,這不是壞事,但……對繼承人而言恐怕也不是好事。
“嗯嗯。”你随口回答着,向後翻。
裡頭記載了年方29歲的近藤女士的夢,起源于秋天,【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麼。我不記得我是誰。夢教給了我必須要做的事。】手記中用娟秀的字迹無巨細地記載光怪陸離的夢,讀之令人生寒。
僅僅是目光接觸,仿佛就有鬼怪感召而來順光鑽入人的眼睛,如蒼蠅産卵。
你還好,匆匆略過,一頁,兩頁,三頁,她的筆觸越來越奔放,文字也越來越瘋狂,夏油傑和你一同見證了一個狂信徒的成長。
【我需要解開這個謎團,我的導師升得更高,我也能握緊她的手,共抵--光】
輝光,毫無疑問。
她被蒙蔽了雙眼,不知在前方等待自己的乃是死亡。
翻到某一頁時,一張蹂躏多次又被展開鋪平的紙張未被活頁夾封上而隻夾在書頁之間,在你翻開後它就緩緩落下與地面。夏油傑撿起了它,反過來看到時他低聲發出一聲歎息。
你往那投射目光。
【何物會失去
何物會失去
何物會失去
何物會失去
何物會失去
何物會失去何物會失去何物會失去---會失去何物會失去何物會失去何!!】
最後用紅色的顔料寫上二字,出于對同伴健康的考量,你不打算點名顔料是什麼。不過光看内容也夠毛骨悚然。
【祭品】
不管她是怎麼想的,現在你可以确定這件事是個徹頭徹尾的漫宿傳銷引領現世小糾紛的活生生案例了。
你在夏油傑面前把這張紙捏成一團丢在地上。
你對他說:“她瘋了,所以家裡人甚至仆人都不喜歡她。”
你想起男仆和你說過的話。【“她的門後挂着一截布料,柔軟如女人的皮膚。”】現在門後隻有一面破碎的小鏡子,不過想也知道,這地方如果經人收拾,猛烈抨擊公序良俗的東西還是封存起來或者毀掉為好。
你又告訴夏油傑你知道的信息:“你知道嗎?那模特死的時候,右腿膝蓋以下的肌肉全部裸露,還有……她是被尖刀貫穿心髒而亡。”
雖然不太清楚燈的道路上長生者能以何種方式晉升,但你料想應當不是這種。
剝皮?
雖然守夜人無憐憫之心,但他不整這些花裡胡哨的。飛蛾、轟雷之皮或者赤杯比較像。毫無疑問這是迷途者的一次錯誤嘗試,不過你判斷剝皮和刺穿心髒不出自她一人手。
在你看到最後都沒看出所以然的時候,你決定把手記丢到一邊。
你毫無征兆地和夏油接起了之前的話題:“剛才說到哪了,對了,民衆的胡攪蠻纏和自然流露的表演式熱情令你感到惡心,是嗎?所以你瞧不起他們。”
夏油傑因為你激進的語義和瞬移的思維苦惱扶額,聲音上揚而依舊柔和:“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我沒有頭緒,和她信的神不熟。”制式化和标準化是廣泛普及品的專屬,你們漫宿刁民還是太小衆了,幹什麼的都有。統共幾千正式居民的地方,竟然有數十種通用語言,撇開這點不談,論種族也是有十幾種起步的。
“而且你說的太嚴重了,我沒有……”夏油傑頂着你戲谑的目光。
“嗯?請繼續講。”
“别這樣看我啊。”他小聲表達了自己的不滿,然後改了口:“非咒術師偶爾的愚昧會讓我困擾,但我認為你說的沒錯,鈴木。我們應當保護他們免受恐懼,否則更糟。”
你非常震驚:“我什麼時候說這些了?”難以置信,你的言行竟然能被解讀成這樣。
他給了相應解答:“呃,前幾天在村莊裡,你說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最可怕。”
“我猜,我沒那個意思。”你謹慎地否認:“不過有一點我知道……”
“好了,鈴木,閑聊就到此為止。”他打斷了你,也許是出于恐懼,恐懼你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是出于任性,也許二者皆有:“你知道了些什麼?是歐洲流傳的某種傳說或者怪談嗎?還是部族法術,巫毒那些?還是她謀殺了女友。”
“需要進一步調查,也就是說……”你到這裡就停下了。
站在擁擠的研究台和書架之間,那裡容納一人綽綽有餘,隻不過現在站了你們兩。你的手攬上他的腰,整張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然後你擡高下巴,和正低下頭又握住你胳膊的人對視:“前輩,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你說:“托你的福,你提醒了我。原本想提醒你巫毒起源于非洲,和女巫那邊似乎不是一個體系,然而就在偶然之間,靈光乍現。我好像聽說過那種……召喚物。”
你曾經說出口的謊言在你不知不覺中飽脹唯一聽信之人的信任茁壯成長。它從一句似是而非的妄語到今天有模有樣,全都是你的責任。
現在是1.1版本,無良運營商更新了黑魔法模塊。
他的手正摩挲你手背的肌膚,眼神則目不轉睛盯着你看,幽邃得仿佛能裝下整片夜空,你與他的嘴唇隻需你稍一墊腳就能碰上。
真有趣,你在舞蹈中沒收獲很多快樂,然而在一段時間後的現在:身處一個狹窄的、再容不下别人,因此自然也無法伸展四肢的空間裡,你感受到了若即若離的遊戲感,它恰好也能來源于雙人舞探戈。
但不知為何,你還是不願意……更近一步。
你用環抱他腰上的一隻手一路向上,捂住他的嘴。
現在,你們雙唇之間的空隙被填上了。你貼在手背,他貼在手心。
你沒親吻他。
雖然夏油看起來一直是一副等待施吻的樣子--他的眼神,他的嘴唇,還有他散發出的,等待垂憐的信号。
研究,當然是要繼續做的,隻不過你還記得剛才他有意打斷你的話。
你想起門後的碎鏡,這是房間裡的唯一一面鏡子;想起模特的死法--利刃尖刀;想起召喚時偶有差錯産生的吞噬者性相……
這個新人運氣很好,誤打誤撞半生不熟地召喚出了鏡中少女。
但她同樣也不幸,過程多半出了偏差,召喚物不總是溫馴,而凡人難以抵禦其反噬的惡果。
“偶然會有一些意外産生,因為這是邪惡但無法抗拒的過程。不過話又說回來,前輩。”你能感受到夏油傑的唇瓣嚅動,似乎舌尖要破齒關而出,他看向你,靜候下文。
你想說的,最終都會說出來。
“我甯願你愚蠢許多。”這就是你剛才想說卻被遮掩的話。
他有澎湃洶湧的信念感,也有百折不回的意志力,不過一個過于崇高的理想加上一點點現實作點綴,就足以讓聰慧敏感的他隐約察覺世間并無他所欲行的道路。如果他足夠愚笨就不會思考這些,也不會為自己的先見而哀傷。
你對夏油傑狡黠一笑,如果月光夠亮,他就能看見你的牙齒在月下反射皎白的光。你語氣輕巧:“我們來模拟一場狼人殺,我是主持人,你做女巫。”
你莊嚴肅穆:“我們的小繼承人今晚命不久矣,你要救她嗎?”
答案不言而喻。
今夜,12月24日,它被稱作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