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電梯,輔助監督才意識到你的着裝既有季節時差又有缺漏:“鈴木同學,你為什麼沒穿鞋?”
你鎮定回答:“好問題,過會我去樓上導醫台偷雙拖鞋。”
“……”他也是第一次見你,不知道你是那種回答問題配合度不高的學生。
到目标樓層耗費時間并不多,你在出電梯門後真的就沒跟上徑直往病房走的兩位,而是指節扣響導醫台的桌面,原本昏昏欲睡的護士對你投來溫柔的視線:“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
“我的鞋丢了,能給一雙病号鞋給我嗎?”勇敢的人先享受棉拖鞋。
“……”
于是,你擁有了一雙比酒店拖鞋質量更好的一次性拖鞋。你的腳步仍然悄無聲息,向走廊深處走去。
定位比預想中順暢許多。
“滾啊!”你聽見女人尖叫的沙啞嗓音。看見輔助監督被你的前輩攬着躲過了一杯接着水的矽膠水杯,深色的茶漬污了白牆。
她應激得厲害。
你走上前去,探出門框,看見雙眼通紅伏在椅背上喘氣的瘦削女人。她頭發幹枯,臉頰和鎖骨凹陷,一眼看去像皮囊附在白骨上。房間内設一應塗為壓抑的白色,并不使身在其中的人心情放松,至少你從她深陷柔軟椅背的手指看出,她相當緊繃。
“你是誰?”藍色系帶的身份牌和你半個身子一起出現在了她視野裡,近藤喘着粗氣看你。
“咒術師。派來保護你的,我的前輩是特級,我是……我們剛從宴會上過來。”這時同性的親和力就顯現出來,也可能是得益于你身上的服制:“初次見面--”
“鈴木。”夏油傑限制了你的發揮。你的後腦勺被一個堅實的硬面貼上,是他的臂膀。
現在,有了一個容易被忽略的問題。至少你忽略了它。夏油詢問輔助監督:“本該在這裡的咒術師是?”
……
答案随即揭曉,他在隔壁睡覺,這個地方的隔音很好,也許,太好了。
輔助監督先生小聲的宣告了原本屬于近藤的死亡:“近藤女士可能更多地遭受了心理上的……周圍的三級和四級已經盡數祓除,房間裡也排查完了尖銳器物……明天早上我們還有别的安排。”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你無所事事的樣子也顯露在行動中,讓相對無言的兩個人中新來的一個更加難堪。
供需不平衡偶爾會導緻一些【摩擦性】事故,如果數據彙總的傷亡報告由你來撰寫,你就會這麼形容。
最後,夏油請輔助監督也去一邊休息了,到頭來,還是隻剩下你們兩個。
外加一個近藤青。
她一個半吊子現在也開始瞧不上你們了:“我看你們比之前那個還年輕。聽了這麼多,其實你們也一無所知吧?”
一般來說你是對這種程度的挑撥瞧不上眼的,但你又見到了夏油傑不敢對普通人出口惡言的窩囊面貌,雖然他本人或許不會如此形容自己,而且,他還不想讓你說話。
你願意做一些把兩個人都惹毛的事情。
你像攀岩者扶住橫斜的石緣那樣撐開了夏油傑的手臂,從側面探出了小半個頭:“如果你得了一種病,命不久矣。醫生說【我們正在盡力診斷】,你也會把對現代醫學的嘲諷放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悲哀之前嗎?”
這可不行啊,人的死亡是分層的,亡者也能死得再死一些,不過從生到死的那一過程很難逆轉。
你認為她既然也追求虛妄的輝光,就不可能順從接納死亡。
她出言譏諷:“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自稱醫生?等你深埋六尺之下,我還會好好活着。”
“不敢不敢,有志青年而已。”你語調涼涼的,不計較她的癡心妄想:“如果我是你,我會害怕的。”
你說這句話并非無的放矢。看了眼手機,意有所指,精準報喪:“現在是23:46,距離聖誕節還有14分鐘。平安夜就快過去了。”
她的女友在上周死亡,算起來遺留的反叛召喚物也就是這段時間會進行下一次行動。
你才不會才一開始就揭露底牌,而且……夏油不需要知道更多了。你在她驚慌的面容下詢問:“現在,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好麼?女士,聽說你需要幫忙?”
恐懼所以杯弓蛇影,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她對夏油的安排服從度很高,舉止妥當。
而他不理你,對近藤倒是溫和得很。
你就站在門口被潑茶漬的牆邊看他們一個虛情假意地作答,一個也不真心關切地提問。他們兩在各自的領域裡都遭遇了不少的消耗,而做了更多但愧疚更少的近藤在社交中獲得了更多安全感。
“沒事,不用過來清理,她晚點可能還要扔東西出來。就快聖誕節了,小姐,節日快樂。”作為邊緣人,打雜工,你也請離了一位護士。
你還聽他們在房間裡說:“我不知道她怎麼就死了,但是這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們都怕我,排斥我,認為隻是我瘋了。但我發誓,我發誓,夏油先生,我和這些惡靈毫無關系,偏偏他們就糾纏了我。”
“我知道,近藤小姐,希望你能冷靜,先松開我的手,好嗎?”
她的力道已經超越常人,你想夏油傑作為被攥着的人應當更明白這點,她指節發白,指尖通紅,他手腕被她尖銳的指甲刺入皮膚,已經能見血。
血啊……
一個有趣的事實,在普世化的東西方,乃至于南美非洲那些地方,血都在神秘學相關學科中扮演重要媒介。
“夏油先生,請救救我。”
“您是特級咒術師,無論如何都會保護我的是不是?”
“我真的,真的,很害怕。”
“……”夏油傑在這個時候終于願意回頭分給你一個眼神,他總算記得自己還有個同伴。可是他卻對你說:“鈴木,你過來在近藤女士左右,到時候就交給我對付。”
然後他認真向眼前枯槁的人承諾:“是,我會把你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女士,你不會有事。”
他不愛吃苦瓜,卻要以健康為借口強逼自己咽下,在入口和吞咽的過程之外,他還要強撐着說【都是為了身體】
你認錯了人。
原來,今天夏油傑才是你的祖宗。他要把你們都發賣了,送給近藤青當祭品和替死鬼。
在下一個世紀到來之前,你都不會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