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姐姐今日把事情從頭到尾的告訴黃伯父,長跪不起言道暫時不想言說婚嫁之事,伯父雖然會動怒,乃至于動手打了姐姐,但終究還是會依了姐姐的。”
魏晉南北朝,一個混亂到幾乎沒有規矩的朝代,大家可能明天就全家在鍋裡見了,整個朝代都彌漫着一股腐朽糜爛的氣息,在乎這些事情的有很多,不在乎的更多。
黃良玉垂淚,滿目哀戚:“此時不嫁又能如何?再過幾年還不是要嫁?”她的父親固然害怕自己逃婚而丢了面子,又出于對獨女的疼惜不願意綁她上花轎,但是再過兩年,再遇見父親心中的好女婿後,父親難道不會再議婚姻之事?
祝英台看向姐姐,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家姐姐一定有辦法的,否則不會開口教黃姐姐這個法子。
果不其然,祝英回莞爾:“我還未說完,姐姐再聽,我知道姐姐伶俐,擅長算問,對于經營也頗有心得。”
“你便以不想其它為由,向黃伯父要來你的嫁妝鋪子,緊着這兩年打理,若是姐姐能讓這些錢翻番。再同伯父說,不想成親,即使伯父不同意,想來多也是招贅婿,到時候還不是由着姐姐拿捏嗎?”
黃良玉眼睛亮了,如果要說她多愛秦京生,那不至于,畢竟大家小姐管的嚴,認識的這兩個月也許十面都沒見過。
但是黃良玉就是享受這種給别人錢的感覺,準确來說,是被别人依賴,而不是隻能被迫依賴别人的感覺。
她越想心裡越亮堂,雖然知道此事不會像說的那麼容易,但到底是個希望,遂一擦眼淚,屈膝謝祝英回:“多謝妹妹支招,姐姐這就回去了。”黃良玉興高采烈的回去了,留下祝英回姐妹。
祝英台躊躇片刻:“姐姐,我想知道,你為什麼用進泥潭來形容嫁給八哥?”
祝英回愣了愣,歎息一聲,反問道:“難道,你覺得不是麼?”
“我們的爹爹,已經是一個尊重妻子的人了,否則也不會允我二人去讀書,可若要你去過娘親那樣的生活,你願意嗎?”
祝英台下意識地想要回避這個問題,卻因姐姐的提問而逼着自己思考,母親生活中的細節一點點在她腦中浮現。
教養子女、看賬本,然後無聊地用一盤點心、一壺茶打發一個下午。
整日坐在椅子上,翻來覆去讀一些教導女子成為‘好女’的書,其他的事情,在爹爹死之前、在蠻子攻城之前,與她無關。
祝英台低聲道:“不願意,我不願意。”
這件事情結束之後,祝英回去了妹妹的書房,把女誡都藏了起來——謝天謝地,離班婕妤寫出這本書的時間還不算太遠,大家并沒有把它們奉為女子的圭臬,如今還沒有很強的硬性要求。
時人學習,先學習三百千用以識字,然後學習章估字訓用以通暢地讀書,随後是通讀四書五經明白道理,最後深入地選擇性學習,選擇自己的流派和思想。
祝英台學習四書五經是請的教女學生的先生來家中,和女子要學的其他東西一起教給她的,她的學習比之他人來說,還有很多稚嫩且粗糙的地方。
有很多重要的地方,都被教她的先生有意無意地忽略過去了。
祝英回便揀着自己覺得重要的地方,重新教妹妹讀書。
她笑道:“子曰:要盟也,神不聽。英台,你認為做何解?”
祝英台不明所以,老老實實地将文章翻譯了一遍。
祝英回眨了眨眼睛,哼笑道:“這句話的意思是,被人要挾所做下的承諾是不作數的,你的理解沒有錯,但太淺顯。”
“子是在說,被人威脅時,哪怕是撒謊來使自己擺脫困境,都是情有可原的。”
“子還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小人有所為有所不為。”
她幽幽道:“在平常時刻,難道小人會讓自己露出真面目招受大家的排斥嗎?如果這樣說,那麼君子和小人又有什麼區别呢?。”
“君子所不為難道不包括撒謊嗎?”
祝英台腦子混沌一片,她愣愣地看着祝英回:“姐姐……”
祝英回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英台,聖人之言,你需要自己去辨别、思考,然後選擇性地聽從,無論聽從哪一個,隻要你能夠堅持下去,哪怕不是君子,也算得上有所為了。”
她無情地繼續:“來,我們繼續讀……”
祝英回教給祝英台的,不隻是此事,還有律法經典、雜學書籍,她對董仲舒避而不談,卻對桑弘羊的行為細細分析,桑弘羊,漢武帝的錢袋子,各個政策都在給漢武帝撈錢,他所歸于的《鹽鐵論》,更是被重點分析。
鹽鐵官營、違令者斬。
官不與民争利。
諸葛之蜀币政策合法撈錢。
其中的區别,已經超過了祝英台的理解範圍。
她腦袋疼得厲害,卻絲毫沒有放棄,反而挑燈夜戰,誓要把姐姐說的所謂‘經濟’、‘軍事’和‘國政’之間的關系給學明白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古代的破爛經濟情況、後世王安石的青苗法、張居正的一條鞭法都被隐去了姓名,灌到了祝英台腦子裡。
打仗,最終不就是打錢嗎?祝英回望向北邊,神色輕緩。
既然要叛逆,何不做個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