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黑尾邊打球邊對月島和列夫進行攔網教學,場下的神樂秋雙手托着腦袋邊聽邊放空思緒,視線随着排球在球網兩邊來去,一不小心——看見那顯眼的、金黃色的頭發時,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有多期待?”宮侑上場前給他丢下了這麼個沒頭沒尾的問題,還沒等他開口問些什麼就又跑走了。
徒留神樂秋一個人玩解謎遊戲。
出題人倒好,在排球場上玩得正開心,無論是貓頭鷹還是小烏鴉,無論是名頭響亮的全國五大主攻手還是籍籍無名的“小巨人”,在排球場上,宮侑永遠會選擇好好“利用”他們,會選擇為他們開路——
無論在場下在糾結什麼,在争吵什麼,上場後便全盤抛到腦後,專心緻志投入比賽,這就是宮侑。
神樂秋又歎了口氣,沒辦法,這就是排球笨蛋吧。
“神樂君?”耳邊傳來赤葦京治疑惑的聲音。
“嗯?”神樂秋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畢竟還要待個三四天,還是盡量和大家打好關系的好,“怎麼了?”
“啊,沒有。”赤葦的語氣有點猶豫,神樂秋耐心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他完整的話語,“隻是剛剛看到你笑了,想問問你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嗯?”神樂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
神樂秋很小的時候不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孩子。
媽媽是昆蟲學家,爸爸是攝影師,大概是職業原因,二者的性格都有些自由散漫,換個詞就是特立獨行。
神樂秋第一次認真進行觀察,對象是一隻獨角仙。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一隻很普通的、栗褐色的獨角仙。他看着獨角仙慢悠悠地爬,感到好奇地戳了戳,于是獨角仙停下發出吱吱的聲音,過了好一會才繼續爬動。
媽媽說,這是獨角仙憤怒的表現。
神樂秋覺得這很有趣,不同的蟲子有不同的外表,不同的生活方式,在表達同一種情緒的反應也各不相同——但媽媽總能告訴他正确答案。
他想成為媽媽那樣的人,神樂秋某一天突然宣布道。沒有管傷心的爸爸,媽媽隻是很溫柔的、笑着摸他的頭,“秋秋,等長大後再決定你想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吧。”
“怎麼才算長大?”神樂秋歪着頭問。
——“▇▇▇▇。”
小時候不愛回應人,隻會被大人認為是個安靜的孩子。但随着年齡慢慢增長,身邊不再全是善良的大人,總要被送去學校認識更稚嫩的同齡人的時候,神樂秋發現,原來“人”的多樣性比蟲子豐富得多。
“奇怪”這種評價最初的來源是幼稚園的同學,
事情的起因神樂秋沒什麼太大印象,可能是被人搭話沒什麼回應,可能是無視了對方什麼無聊的舉動,可能單純就是氣場不合,總之,那個神樂秋已經不記得名字和臉的小孩子在同學們的遊戲時間,指着一個人在旁邊蕩秋千的神樂秋說出了那句話。
“你們看那個人好奇怪啊。”
周圍附和的聲音逐漸變得嘈雜。
“他好像不會說話。”
“我今天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
“他都不和我們一起玩。”
神樂秋坐在秋千上,手握着粗糙的麻繩,面前站着莫名聚集起來的同學,他們表情不一,神态各異,甚至内心的想法可能都大有不同,可是他們都在做同樣一件事情——
「好奇怪啊。」神樂秋心裡這麼想,「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呢?」
神樂秋不懂,但他覺得好奇,媽媽告訴他不明白就要提問,于是他向面前的同學們開口:“你們為什麼要和我說話?”
“不能和你說話嗎?”說話的是第一個認為神樂秋奇怪的孩子。
“所以沒有原因?”神樂秋皺了皺眉頭,有些失望地看着眼前被他噎住的同班同學。
那孩子一副氣急的模樣,可就是結結巴巴答不上來神樂秋的問題,見到神樂秋還在秋千上悠哉悠哉地坐着,甚至因為沒收到滿意的答案撇了撇嘴。
那個孩子哭了起來——
周圍的孩子莫名地被他感染,也一起放聲大哭。
老師趕來的時候,就看見神樂秋一個人坐在秋千上一臉震驚地望着剩下的人在他面前哭的奇怪場景。經過委婉地詢問,得到了同學們各種奇怪的原因和神樂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突然開始哭了,人數太多,安慰不過來,我就沒動”的答案。
老師隻能在放學的時候偷偷和神樂秋父母提了一下這件事,認為神樂秋可能有一點點離群,希望家長多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于是那天晚上,神樂秋和父母進行了一場不那麼緊張的談話,他把談話的内容大概理解為「如果不想再遭遇今天這種麻煩的事情最好還是要像媽媽喜歡的電視劇男二一樣對待他人」和「我們完全支持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所以放心大膽的做自己吧秋」這兩個方面。
至此之後,神樂秋成為了幼兒園最受老師和同學喜愛的孩子,不過他對那句話稍微帶上了認同感。
——他大概确實是個奇怪的孩子。
不過沒什麼關系,作為一個奇怪的孩子,神樂秋隻需要按部就班地得過且過,偶爾苦惱一下媽媽獨家定義的“長大”的涵義。
——如果沒有遇上排球的話。
「排球對你來說是什麼?」有那麼一些人問過神樂秋這個問題。
排球很好——
沒有多餘的輔助用具,沒有猛烈的肢體對抗,與對手隻簡單地隔着一張球網,在這片9x18米的長方體場地上,他能将一切映入眼底。
于是神樂秋回答他們:“大概是一種現實實境遊戲?看不到通關盡頭的那種。”
以前學校的隊友會一臉問号的看着他,轉學後尾白阿蘭倒是說了些不同的看法,但更多是類似于“莫名很有秋的風格”之類的吐槽。
當宮侑仰着頭,臭着臉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神樂秋莫名地不想回答,就算這确實是他的真心話——排球訓練、比賽,每一次接球、攔網、扣球、傳球的目的都很純粹,因為在這個隻有9x18米的場地上,所有人的喜怒哀樂都與那個球息息相關。
神樂秋喜歡、希望、渴望看見網這邊的,網對面的,所有人真摯而猛烈的情緒,那是隻有在運動裡、在競争裡,才能見到的,最為璀璨美麗的東西。
就算是他的真心話,宮侑也絕對會生氣。神樂秋想,因為宮侑就是這麼一個自我的家夥。
——這是神樂秋對宮侑的初印象。
一個腦子時好時壞,極度自我的排球癡。神樂秋露出了很标準的笑容,“可能和排球對宮治來說差不多?”
宮侑的神情變得很古怪,神樂秋總是搞不明白他情緒變化為什麼能這麼猛烈,這次可能是因為話題被他岔開覺得生氣?剛做出這樣的猜測,神樂秋就聽到宮侑有點好奇的提問,“排球對阿治意味着什麼?”
啊,猜錯了。神樂秋遺憾地想,臉上笑容的弧度依舊不變:“想知道怎麼不去問問宮治君呢,說不定能得到個有意思的答案。”比如面包、拉面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