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擰上水龍頭,甩着手上的水珠往前走了幾步。
最前排宿舍的前面是學校的操場,操場和路都是土的。
宿舍前面立着一根長長的杆子,杆子上頂着一個燈泡充當路燈。
溫一鳴就站在燈下,手插在口袋裡。
許問到了跟前才看清是他。
溫一鳴站直了身子,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下午有點急事食言了沒能陪你一起來學校。”
“沒關系。”許問真心不介意,問他:“你事情忙完了?”
“嗯。”溫一鳴點頭沒多提,邀請許問,“明早一起吃飯?”
許問搖頭:“不用了,我在家帶的飯。”
“那中午給我個機會賠禮道歉?”
許問還是搖頭,提醒他:“溫一鳴,這是學校。”
學校雖然沒明文規定禁止早戀,當然,一半同學已經不算早戀。但是男女同學之間都會自覺地保持距離。
溫一鳴愣了下,顯然有些意外,随即恢複溫和的笑容:“抱歉,是我考慮不周。那等周末一起回家?”
“到時候看吧!”許問沒一口應下,問他:“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說跟你一起來學校,沒做到,怕你生氣來看看。女生宿舍那我不方便去,想着你早晚會來打水,就在這裡等着了。”
“啊?你不用這麼客氣的。”許問有點不好意思,“等我很久了嗎?”
“就一會兒。”溫一鳴搖搖頭,他掐着放學點來的。頓了下開口請求:“許問,你能不能把你高中的筆記借我看看?”
“行。”許問點點頭,“回頭我整理下給你。”
“問問,我們先回去還是等你一起?”邵月喊她。
“一起。”許問回完邵月,歉意地看向溫一鳴,“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舍友喊我。”
“沒事。你去吧!”
許問道了再見往回跑,跑到半路想起還不知道溫一鳴在高一幾班,想回頭問他。
一回頭發現溫一鳴并沒往宿舍這邊來,騎着自行車往校外走。
這個點要熄燈了,去外面幹什麼?
許問回過頭,到水龍頭下端上盆,跟着李芸跟邵月一起往宿舍走。
李芸年紀大,對男女之事懂得多點,胳膊肘拐了許問一下:“你對象?”
許問猶豫了下還是搖頭,“不是,一個公社的。也是咱們學校的同學。”
不是她不坦誠,主要她都不知道溫一鳴是什麼意思。
溫一鳴沒明白表示過想跟她一起,卻又處處表現地十分在乎她。
有急事不能一起來學校還讓堂姐找她。
晚上又特意來跟她道歉。
難道七十年代的人處對象都這麼暧.昧?!
或者說不當對象當朋友也這麼體貼?
等晚上睡覺,得可以跟李芸請教一下。許問想。
邵月哇了一聲:“咱們這屆的?我怎麼沒見過他?”
許問知道邵月性格活潑,比較喜歡跟人打交道。
全年級一百個人她最起碼認識八十個。
就算高一的,她最起碼也得認識一半。
想到這許問問她:“高一的溫一鳴認識嗎?”
邵月仔細想了想,搖頭:“沒印象。奇怪,按理說這麼文質彬彬,姓也算特殊的小夥。我不應該完全沒印象。”
學校裡姓溫的真心不多。
李芸也沒印象。
三個人都想着學校三四百号人。不認識也正常。
都沒往心裡去,說笑着回了宿舍。
每排宿舍門前都鋪了一米寬的花磚。花磚前面都有一條小溝,是供學生倒污水用。
許問她們都是蹲在花磚上對着小溝洗漱。
一般每個人都備兩個盆,一個洗臉,一個洗腳。
臉盆端回來水先往洗腳盆裡倒一部分,剩下的洗臉刷牙。
許問喜歡學校還一個原因是在這裡即使窮她也不算異類。
平時在生産隊大家都不刷牙,隻有逢年過節才刷一回。弄得堅持天天刷牙的許問像個異類。
有次鄰居看見還笑話許問窮講究。竟然還有人說刷牙刷多了對牙齒不好,會傷牙,老了早掉牙。
許問開始嘗試着解釋,但是沒用。
許家一家七口,也就許切在她的教育下被迫跟她一起刷牙。
而且,她懷疑,她離開家以後,許切也會偷懶不肯刷。
最起碼在學校裡不管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大家都會刷牙。
洗漱完,各個宿舍的人會站在門前花磚道上,聊會兒天或者做個小遊戲什麼的打發時間。
許問她們這一排宿舍她們這一級隻占了兩間宿舍,其他住的都是低一級的學妹。
說是低一級,其實是半級。
因為許問這一級是冬季入學。去年夏天第二批新生入學,一周前新年紀的學生也入學了。
一級比一級人多。
全校加起來已經超過五百人,宿舍區也基本沒空房間了。
串門聊天這事邵月月最擅長,等她從西到東一圈聊下來,全校的八卦就沒她不知道的。
連新生年級第一叫什麼,考了多少分以及哪個女生最好看哪個男生最帥全部都如數家珍。
關于這一點,許問自歎弗如,朝邵月豎起拇指。
到熄燈鈴響,同學們才卡着點不情不願的回宿舍鑽進自己的蚊帳睡覺。因為宿舍沒風扇,特别悶熱。
許問的蚊帳是朱美珍用家裡的舊蚊帳改的,再怎麼洗也看不出曾經是白色。上面還打着幾個補丁。
蚊帳孔很密,擋蚊子是沒問題但擋風也挺徹底。
許問手搖一把芭蕉扇,身上還是汗哒哒的,隻好爬起來,站在過道上擰了條濕毛巾簡單擦洗了一遍。
這樣會涼快些,也是她願意來上學的原因之一,在家連這都做不到。
邵月月跟李芸也一樣,都熱得睡不着,幹脆閑聊天。
邵月嫌隔着蚊帳影響她發揮聊不過瘾,硬拉着許問一起鑽到李芸的蚊帳裡。
李芸的蚊帳是新買的,床鋪的位置離窗戶近,稍微涼快一點。
邵月叭叭說了半天,發現就李芸自己捧場,許問低着頭一臉若有所思,明顯沒聽她說話。
她胳膊肘碰了許問一下:“問問,你打剛才就魂不守舍的,什麼情況?”
許問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你魂遊天外?”邵月不信。
李芸打趣她:“不會還在想剛才的男同學吧?”
許問咬了咬唇,她确實在想溫一鳴,不是思念的想是琢磨的想。
他态度似近非近,讓她有點困擾。
這事不好跟家人說,李芸跟邵月算是許問為數不多的朋友,想了想,許問坦誠:“其實,暑假我跟他相過一次親。”
邵月驚了,“他真是你對象啊?”
許問搖頭輕歎:“我也不知道他跟我什麼關系。相親那晚因為一場誤會,沒說幾句話就各回各家了。後來媒人也沒再來我家說這事,我以為這是沒成,但是他幾天又來我家找我邀請我一起上學。結果有事沒能來找我,讓他堂姐到我家給我送自行車。這不,晚上又來道歉。我有點不懂,他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