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及川挑眉,“以我們現在的關系,你肯定會覺得不合适,對吧?”
“……”女孩沉默了。
她确實是這樣想的。
“所以,預支一點關系,想象一下我們成為朋友之後的樣子,”及川侃侃而談,“然後,接受我的幫助。否則我就隻能打電話叫急救來擡你回去了。畢竟身為前輩,不能看着傷成這副模樣的女孩子一個人回家。”
“……我可以打電話給家人的。”優嘗試着再掙紮一下,但語氣太過心虛。
“你還想在室外待多久?”及川語氣很溫柔,但說出的話稍微有點不客氣,“很冷的,小秋山。”
她知道很冷——在從及川前輩那裡感受到熱度之後才開始覺得冷的。優在心中胡亂遷怒,又發現沒辦法真的對他生氣,隻能跟自己過不去。女孩抿着唇,表情苦悶,看起來似乎在思考。
“當然,如果你要讓其他人來接你也可以,”及川徹說,“但我會在這裡陪着你,等到那個人出現。”
溫柔的威脅。優心想。
好奇怪的理由,好奇怪的思路。這個人一點都不願意給她拒絕的權利,畢竟優根本沒有能夠打電話叫來的家人。安子阿姨跟小英看見她這樣一定會擔心她,裡奈不久前才回了家,優也不希望讓她為了自己再次出門。至于能夠幫上忙的朋友,她仔細想了想,好像确實不存在。
明明自己一個人走路的話,也可以很快到家的。即使是慢一點走,幾分鐘也足夠到家了。這裡離家隻有一個街口的距離。于是她也這樣對及川前輩解釋。
“那不是更好?”及川并不在意,“很節約時間。”
“……我不想再麻煩及川前輩了。”優小聲說。
“可是我已經在這裡耽誤一會兒了,就是為了讓你安全到家,”及川說出客觀事實,順手給媽媽回複一條晚幾分鐘回去的信息,再補充一句,“我主動的。”
“現在最快的解決辦法就是,立刻把你送回家。”
才不是。
優試圖去瞪着他,隻可惜現在的她眼神一點都兇不起來。最快的辦法明明是放着她不管,自己回家,或者從一開始就裝作沒看到。
她開始相信那些,說及川前輩其實是個有點惡劣的人的傳言了。
“好啦,”眼前人的笑容讓她不自主地産生防備,本能地又往後退了一點,但對方沒有逼近,隻是伸出了手,“起來吧。”
“從現在開始預支哦。”
“小優。”
傘将二人籠罩在雨幕下,像一個透明的小房間。因為與對方靠的很近,優似乎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熱度。他的身體與眼神都很燙人。
偶爾遇見流浪的小貓小狗時,她好像也是這樣伸出手的。優恍然幻視。
“……可是,我身上太髒了。”優隻剩這一個幹巴巴的理由了。
“反正回去也會洗衣服,”及川徹并不在乎,“畢竟都淋雨了。”
“及川前輩,對我們一年後的關系這麼有信心嗎?”她似乎想強行扯出一個社交笑容,但很顯然失敗了。
“那就要我們加油拉近關系啦,”他好像察覺到優态度的軟化,彎了眼眉,“小優要努力不讨厭我才可以。”
倒是也不會讨厭……
她已經認清了自己退無可退的事實。于是,認命一般的歎了口氣,壓抑住疼痛,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小心翼翼地,握住面前人的手。
屬于及川前輩的,溫暖的手。
“好吧,”女孩低斂了神色,十分不自在,别扭地吐出一個稱呼,“及川……君。”
*
她是個對待許多事情都很認真的人。及川徹這樣想着。
當那具冷到讓人忍不住瑟縮的、對于這個身高來說似乎過分輕的身體被他背在背上時,及川徹還在想她口中那一句“及川君”。
其實隻是哄她接受幫助的話而已,但她似乎完全相信了所謂的“預支關系”,還跟着及川一起改變了稱呼。唔……原來在小秋山眼中,一年後就已經能忽略掉敬語,不喊他前輩了嗎?
不知為何,及川覺得這個稱呼讓人想笑起來,但又隐約有點滿足。像是那隻被投喂了幾次也不給眼神的流浪貓,第一次主動走過來,在他腿上踩了一下一樣,莫名上瘾。
其實被叫前輩也挺不錯的,如果對象是稍微可愛一點的後輩就更好了。在這這之前,及川一直是這個想法,日式的等級觀念很深刻,被可愛的孩子叫前輩,也會有種自己得到了認可的感覺。
但秋山優這句話明明是去掉了前輩這個詞彙,卻比他聽到的很多句“前輩”都更特殊一點。
可能是小秋山口中,越過了等級觀念,假裝出熟稔的“及川君”比較難得吧。他想。
因為侄子的原因,他在以前也背過小孩子。不過小孩子可跟幾乎同齡的女生完全不一樣。小孩子好動,小小的,輕輕的,在他背後完全安靜不下來,而且身體會比成年人更熱,像是背着一個小烤爐。
但背上的人即使體重應該比正常範圍要低一些,也能讓人感受到她壓在自己身體上時,那明顯的重量。女孩的每一個動作都很僵硬,腦袋也不敢搭在他的肩膀上,極其不适應這份接觸。她很安靜,連動作都特别少,隻有指路的時候會開口,為了讓及川聽清,湊近他耳邊說話。
比起一個活人,他感覺自己更像是什麼搬運機器的工人。而機器人小優負責導航與撐傘工作。
此時是有風的,雨勢也比之前更為猛烈。手中的東西被吹得晃動,拍打在及川的腿上,塑料包裝互相擠壓,被零落的雨水敲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如果再在那棵樹下耽誤一會兒,回家時說不定會很艱難。
這個時候,眼鏡就有點礙事了。
鏡片上的水珠模糊了視線,讓他看不清前路。及川沒有注意到自己背後人逐漸放松的身體,與緩緩施加在他肩膀上的重量,隻是偶爾會感覺到,對方長發拂過脖子時帶來的癢意。
“……小優,”遲疑了一瞬,及川還是按照約定,叫出女孩的名字,“可以幫我摘一下眼鏡嗎?”
“嗯。”秋山優應了一聲。
原本好像離他有一段距離的人突然變得很近,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女孩那平靜的、會讓人聯想到這一場春雨的聲音,占領了他的聽覺,世界似乎在此刻驟然靜默無聲,隻剩下她的指令。
“别動。”她說。
及川徹停下了腳步,心髒似乎錯了一拍。
一隻手出現在他視野的邊角,摘下他的眼鏡。于是眼前的畫面恢複清晰。
其實雨還在繼續,喧嚣也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