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姐姐,辛苦了。”
時透無一郎拿着塊幹淨的毛巾替陽雪擦去額邊滑落的汗珠,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謝謝你,無一郎。”
陽雪回眸一笑,手上動作不停地将熬好的藥汁舀出。蹲在她旁邊的無一郎連忙起身,用毛巾墊着接過滾燙的瓷碗。
屋内,躺在床鋪上的時透媽媽偏着頭,蒼白的臉上帶着溫婉的微笑。時透有一郎瞥了一眼門外的兩人,收回視線專心替媽媽擦拭手臂。
略微粗糙的布料摩挲在皮膚上發出細微的聲音,時透有一郎面無表情地将毛巾放入水盆中淘洗,腦中卻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一切。
重病的媽媽喝了藥,身體有所好轉,原本發着的燒也退了。照顧媽媽睡着後,他沉默着翻找木箱想替爸爸換一件幹淨的衣服。
“哥哥……”
時透無一郎提着木桶從房門經過,悲傷地看了他一眼後走到門口将染血的污水倒下。紅色的血水混雜在雨水中不斷被稀釋,就如人的性命般輕而易舉地消失在土壤之中,時透無一郎怔怔地看着不遠的樹林,黑暗與被雨水打的不斷晃動的樹枝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般即将将他吞噬。
他站在原地,刺骨冰冷從心髒蔓延逐漸凍住四肢,拿着木桶的手不受控制的痙攣,直至有人輕輕拍在他肩膀,他猛地一抖,木桶掉在地上發出‘咚’的聲音。
“無一郎,怎麼了?”
清冷的聲音帶着一絲擔憂,陽雪從地上撿起歪倒的木桶,耐心地看着面色恍惚的少年。
時透無一郎擡頭看着陽雪,視線觸碰到對方那雙金瞳後像是被燙到般跳開,他偏着頭,幾縷長發被風吹起蹭過陽雪的衣袖,許久,少年壓低的聲音響起:“千葉姐姐,生命好脆弱。”
“嗯,所以要努力活着,不能太早去見死去的親人。”
陽雪安慰的揉了揉時透無一郎的頭頂,對方這樣讓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别怕,他們隻是換了種方式陪在你身邊。”
安撫完情緒低落的時透無一郎,陽雪拉着他的手把他帶到屋内,時透有一郎跪坐在爸爸身邊,正虔誠的雙手合十為他祈禱。
窗外雨聲滴答,屋内卻有股莫名的溫情萦繞。
天亮後,下了一晚的大雨停息,千葉和時透兄弟一起将時透爸爸葬在了離家不遠處的一處花田。
經過昨晚的發洩,此時時透兄弟的情緒還算穩定,兄弟倆拉着手,在墓前深深跪拜,夾雜着泥土氣息的風吹過,像是親人對他們最後的道别。
陽雪注視着這一切,将手中的花束擺在碑前。一滴露珠順着綻放的花瓣滑下,夾雜着某人輕輕的歎息——
謝謝您。
——
“媽媽,藥不燙了哦。”
時透無一郎用勺子舀起烏黑的藥汁在嘴邊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媽媽嘴邊。穿着格子樣式和服的女人慈愛地注視着自己的孩子,微微啟唇将苦澀的藥汁吞下。
安靜的空間裡,勺子與瓷碗碰撞的聲音極為明顯。時透媽媽狀似無意的疑惑問道:“無一郎,你爸爸出去了嗎?”
“當啷——”
剛剛舀起的藥汁重新落入碗中,時透無一郎神色緊張,小心地瞥了一眼媽媽又低下頭:“那,那個,爸爸他……”
剩下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來,他拿瓷碗的手微微顫抖,另一隻手揪住被子捏得發白。
“是嗎……我知道了。”
一雙溫度略低的手覆上被子上那隻溫熱的手,頭發低挽的女人露出了個悲傷地微笑。
“媽媽,你……沒事吧?”
“我沒事,咳咳咳……”
時透媽媽捂住唇低咳,端着藥的時透無一郎慌忙将藥放到地上撲過來替媽媽拍背。這一靠近,他才發現媽媽的身體在細微顫抖,時透無一郎紅了眼眶,咬住下唇将幾乎溢出口的哽咽吞下,他抱住媽媽消瘦的身體,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加成熟。
“媽媽,我和哥哥會保護你的!”
時透有一郎沉默地站在窗邊看着屋内的一切,語氣肯定地說:“媽媽活不了幾天了,對吧。”
陽雪背對木屋看着遠處起伏的山峰,聞言點了點頭道:“抱歉,我救不了她。”
“……”
對方過于平靜的态度讓陽雪側頭看去,原本表現的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的少年雙目布滿血絲,一拳砸在砍柴的木墩上。
木刺刮破時透有一郎的手,血液一滴一滴落到土中,但少年渾然不覺,激烈的情緒讓他呼吸逐漸粗重,心髒跳動的鼓聲震耳欲聾。
他擡起頭,被情緒催動揪住陽雪的衣服聲音顫抖問:“為什麼,為什麼世界要這樣對待我們。”
明明爸爸媽媽一直都善良的對待别人,但就是這樣的好人卻得不到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