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尊敬的前輩某天撞見我們在街上約會,揶揄地遠遠地微笑,灰原則示意他不要說出去,不然學校嚴厲的老師肯定覺得他有時間談戀愛怎麼沒時間出任務呢之類的。
我的積蓄花得很快,一天甚至需要服用五粒血液錠劑,但那位醫生寫給我的說明書上的分量是兩日一粒就可以維持我的身體機能。
為了讓我聰明一點,我總是忍不住多吃一點,我讨厭笨笨的。
灰原和他的搭檔要去沖繩接一個超大的單子,聽說要負責某個大人物的氣場清理,完成的傭金可以包攬我們的暑假旅行,在這期間,我則準備繼續我修學治病未完成的課程的手續,等一切都辦完,就可以甜蜜地進行夏威夷旅行了。
四:
再次見到灰原的時候,隻有一張照片。
丈夫告訴我因為建築設施意外倒塌的事故,他已經去世了。
好輕描淡寫啊,我幾乎不能夠理解他的話,怎麼辦呢,如果沒有灰原的話,我一定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某個孤獨的深夜裡,我逐漸知道了我是什麼樣的東西,我的想法也漸漸地跟人類背道而馳了,我變得越來越不像我自己。
如果沒有神的神官庇護我的話,我一定會被無情地抹消掉的。
在我印象裡總是像影子一樣的丈夫擁抱住我,我覺得他曾經想過很多次擁抱我,隻是這個時刻,從來沒有那樣地不用避諱抑制,也從來沒有那樣地悲傷。
他的擁抱隻有大概十幾秒,就一觸即分。
很長一段時間,他幾乎是躲着我。
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好像天天都能偶遇,他總能找到各種借口給我送東西,就像灰原被罰功課時被拜托的那樣。
五:
我們結婚的時候,周圍的人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意外是因為在知道我曾經是灰原很喜歡的人後,最終和丈夫曆經艱辛地走在一起。
不意外又是因為除了他,好像沒有誰能這樣順理成章的相配。
我們的交往是在那以後的一年,訂婚時,所有人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苦笑,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丈夫在學生時代的想法。
參加婚禮的大家都給予了非常誠摯的祝福,灰原的妹妹也參加了婚禮。
我在為難要不要給她發請帖的時候,她給我寄來了新婚的祝福禮物,婚禮時,她是幫我捧戒指的伴娘。
我認為丈夫對我的戀情多多少少是出于對灰原的愧疚和他臨終時“照顧好夢光”的囑托。
但當我第一次試婚紗的時候,轉過身來的他竟然赧然地捂着臉,無聲地落下了眼淚。
我才發現,他實際上是非常純情的人。
我的記憶力越來越不好,有時候會盯着窗外出神。
這個時候我就會讀以前灰原給我寫的信,不隻是為了緬懷舊人,也是為了讓我不要把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忘得那麼快。
新婚的前夜,我借着明亮的月光讀灰原給我寫的最後一封信,讀完了我就準備放在閣樓裡了,總是懷念前任聽起來對丈夫很不公平。
丈夫從後方擁抱我,視線落在信上,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一起讀那封信:“夢光,我覺得……”
他的聲音朦胧得就像遮掩月光的雲霧。
他寬厚的手掌沉默地握住我的手,他曾經用它來丈量我的指圍,在一個寂寞的夜裡換來了一顆漂亮的藍寶石戒指。
丈夫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覺得……我像個小偷。”
大概吧,他一絲不苟的嚴謹外表下,總有着喜歡胡思亂想的心。
習慣了總是一個人的他在兩個人的空間裡,卻是更缺乏安全感的那位。
如果不是這樣的時刻,他永遠都不會說出這樣傷感的話來吧。
我沒有回答他,隻是把最後一行字讀完。
“你會讓我幸福的,七海君。”一片寂靜中,我擡起頭。
丈夫垂下眼眸。
“灰原說了,我一定會幸福的。”
我已經快忘了灰原最喜歡吃什麼,最喜歡的顔色是什麼了。
第一次讀信的最後一行時我還是個人類,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很快我就會忘了他長什麼樣吧?
但我還是這樣地相信他說的話。
丈夫在黑暗中和我十指相握,答不對題的聲音是那麼地痛苦:“我想……”
他陷入沉默中去,深邃的五官連表情都是寡淡的。
“哎呀,”我說,“我是你的妻子呀,隻要你不放棄我,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他無聲地抱住我,像個小孩子,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好幼稚。
“結婚啦,”我輕輕地說,語調有點像曾經灰原哄我一樣:“開心點嘛,我們要結婚啦。”
我揪住他的鼻梁:“不開心要變成笨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