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靜默的房間。
幾乎可以稱為全暗的空寂之處。
合攏的淡白色厚重窗簾有着黯淡的内裡,随着微風輕輕地晃動着。永遠亮着昏暗燈光的客廳傳來電視低微的聲音。
如果不是每日定時上下班的英俊丈夫會從居室内進出,對鄰居們耐心地解釋家中有身體不好的妻子,希望不要大家去打攪她。想必從外方看來,完全像是謠言裡幽靈居住的存在吧?
面對門牌上『七海夢光』這個從沒有在眼前出現過的名字,鄰居們經常在心中疑惑,真的有女性在家中居住在這裡嗎?
——我想,就算是再弱的身體,能夠在家中養病、而不居住在療養院的存在,也是哪怕見上一面吧。
這片治安良好、感情聯系淡漠的社區的居民在心中如此地想着,卻從來沒有開口問過,也沒有産生過是否有非法拘禁之類的疑問。
畢竟那位每日勤勉又嚴謹的丈夫,當卸下上班的疲累,進入修剪整齊的庭院時,一雙翠綠映黃的雙眸裡憔悴與溫柔是誰看到都會為之動容的神色。
他看上去也并不好過……
不用言語,就直接的、十分容易解讀的情報。
虹膜掃描的智能門開鎖的提醒聲響起,在前廊放下提包的丈夫沒有選擇繼續進入,而是坐在旁側的矮凳上,看着前廊牆壁上的一幅明月挂畫,恍若在思考問題。
他很少在家庭中這樣靜默。
看向挂畫時,清晰的下颔線緊繃着,輪廓有着迷人的、混血感的分明,貼近時,燈光的朦胧讓他的自矜克制變得更冰冷。妻子曾經貼在耳側、如此吐槽他“這樣看上去跟剛認識的時候差距也太大了,完全就從俊美厭世的淺發帥哥變成了成熟内斂的男人了嘛、不知道為什麼,建人這樣子反而比學生時代受歡迎很多,大家都是可惡的成熟派啦。”
雖然這樣說的時候表情很嫌棄,用的卻是撒嬌的口吻呢。
夢光……
恍惚如同被罩上薄膜的視線漸漸模糊。
夢光……現在在做什麼呢?
如果是新婚的時候,會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穿着睡衣幫他把外套褪下吧……後來的這個時候,則會在客廳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
恍惚地,丈夫低下頭,伸指解下領口的領帶,輕輕搭放在手腕處。
在想什麼呢。
我,
……變得遲鈍了啊。
明明才從混沌的咒靈的吞噬之中結束完工作的。
緩慢地吐納冰冷的空氣,男人朝内室緩慢走去的身影在居室内有奇異的闖入感。
精心挑選的家具、簡約原木的裝潢;溫暖的、不會劃破肌膚的地毯和特殊處理的桌子轉角。怎麼看,都是主人溫柔用心的證明。
——但就算布置得再溫馨、這裡也實在不像是個“家”的樣子,所有的生物都像是陌生的客人,宣示主權的功夫都不太需要施展。
這樣接近無主卻又令人羨慕的屋子,買來的時候懷着的是什麼心情呢?
如果是之前的舊房子,雖然各個設施都有磨損的迹象,但至少還有着以前的痕迹吧……
以前的……那個明明連見到妻子打碎的花瓶都覺得是幸福的日子。
搬走,又是為了逃避什麼呢?
有着妻子參與的社交圈?不夠僻靜的市中心高級社區?工作需要不用太過惹人注目的需要?
明明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為什麼現在單單連想起,呼吸都會帶着隐痛的背刺感呢?
去問問她吧?
她是……怎麼想的呢?
這幾個月…
隻有她蒼白的、毫無反應的軀殼。
明明就在身邊,卻有着隔着無法跨越的界限一般,痛苦地單方面交流着。
自從她從浴室的昏迷中蘇醒,意識就恍若消失了。
說什麼都沒有回應的妻子隻剩下了進食的本能,就算說出再多的言語也無濟于事,如果不割破手腕,溢出鮮血,就連視線都不會施舍。
我……
我被抛棄了嗎?
無數次地、看着妻子無神的雙眼。咒術師的心中生出茫然的情緒。
可、唯獨…唯獨這一點。
是不能接受的啊。
夢光,我的夢光。
在婚禮上說過不會放棄我的夢光,纖細的手指穿過精心挑選戒指的夢光……
聽不到她聲音的我。
好像已經……在崩潰和放棄的邊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