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經爬上了高高的夜空。
女仆推着餐車從走廊一端走過，和守在卧室門口的同事對視了一眼。
“今天那位小姐不用宵夜了嗎？”
另一位女仆搖搖頭：“少爺說不用了，而且那位小姐也睡着了。”
聞言，女仆放下心來，和同事站在門口聊起了天，不時發出幾聲克制的輕笑。
兩人身後的房間裡，陽台的風吹起了潔白的紗簾。
床上空無一人。
……
“夏宇！夏天！夏美！”
親眼看着孩子從自己身邊被奪走，雄哥呲目欲裂。
她第一時間就想要沖過去，卻被魔化傭兵的異能擋住，無法往前一步。
另一邊，突然被人粗暴地抓住，夏美吓了一跳，立刻劇烈地反抗起來。
“神經病！放開我！！！小哥——老母達令————救我！！！”
她一邊求救一邊破口大罵，在掙紮的同時狠狠踢了鉗制她的魔化傭兵好幾腳。
其中一腳正中男性要害，伴随着清脆的碎裂聲，被踢到的魔化人倒吸一口涼氣，面色扭曲地緩緩跪了下去。
正準備掙脫鉗制過來救妹妹的夏天：“……”
在場的所有男性：“……”
沒臉和平額頭上滑落一滴冷汗，無奈道：“請少爺小姐們配合一下，不要讓卑職為難呀。”
說着，他轉過頭看向夏美身邊的魔化傭兵，如同警告一般，身上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氣勢。
因為夏美剛剛的緻命打雞而有些退縮的魔化傭兵們齊齊打了個寒顫，緊接着表情一狠，按着夏美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嗷——很痛欸！”手腕被按得烏青的夏美眼淚都快飙出來了。
見此，呆滞的夏天回過神來，立刻想要掙紮，卻被早有準備的魔化傭兵按死在了原地。
雄哥表情一變，怒道：“放開我的孩子！！！你們要是敢動他們一根手指頭，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真不愧是夏蘭荇德家族的現任門主，果真是女中豪傑~不過您似乎沒有看清楚形勢呢。”沒臉和平看向雄哥。
話音剛落，一把閃着寒光的刀就橫在了夏美的脖子上，似乎再往下壓一寸便會割破喉嚨的皮肉，流出鮮紅刺目的血。
雄哥心髒頓時一緊，僵住了身體。
夏美也停下了掙紮的動作。
皮膚傳來的尖銳刺痛感讓她渾身發寒，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無措地和同樣被人用刀抵住要害的夏天對視一眼。
“夏天！夏美！！”寒的臉也冷了下來，她握緊手中的鼓棒，目光掃視過在場所有包圍他們的魔化人，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
——這個夢境似乎和他們之前經曆過的都不一樣。
既不像雄哥夏美她們那樣是夢見心底最渴望的事物，也不像幻眼折磨她的噩夢一樣荒誕失控。
所以……此刻出現的情景，究竟是幻眼在背後操縱，還是夏宇内心的呈現？
就在寒陷入沉思的時候，雄哥深吸一口氣，冷冷地出聲道：“你以為我會被你牽着鼻子走嗎？”
這樣說着，她放在身側的手卻因為擔憂和慌張而微微發着抖。
聞言，沒臉和平歎息一聲：“夫人，您應該知道的，我們魔化人不像你們白道異能行者，可沒有那麼多耐心。”
“我勸您最好還是盡快想一想，到底要怎麼選擇比較好~”
雄哥咬了咬嘴唇，僵持着沒有出聲。
見此，沒臉和平歪了歪腦袋，下一秒，挾持夏天夏美的魔化人手裡的刀猛地一擡，眼看着就要朝兩人刺過去！
雄哥瞳孔驟縮，連忙大喊：“不要——！好，我想…我現在就想，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刀刃立刻停住。
沒臉和平滿意地點點頭，擡起手：“那就請夫人選擇吧。”
“……”
雄哥僵硬地轉過頭，目光落在自己的三個孩子身上。
被挾持住的夏天夏美正焦急地看着她，而被拖到兩兄妹對立面的夏宇雖然也被束縛住了行動，但并未受到威脅，沒有生命危險。
甚至于那些象征性鉗制他的魔化傭兵表情還頗為恭敬……
雄哥的視線在他身上停頓了片刻。
“雄！”葉思仁拉住雄哥的手握緊，擔憂地看着她，“雄，你不要信他的話。别忘了，這裡隻是夢境而已，孩子們不會真的有危險的。”
“……”
“你怎麼确定？”
雄哥轉過頭，聲音顫抖：“這不是普通的夢境，是幻眼的異能！”
“你能保證在這裡受傷不會對現實中的身體有任何影響嗎？萬一我的夏天夏美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怎麼辦？！”
雄哥的話讓葉思仁面色一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是憑借以往的經驗，站在理性的角度分析認為大概率不會有危險，可是雄哥說得對——他并不能百分百保證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葉思仁把目光移向寒。
隻可惜寒也無法保證這一點，沉默地對他搖了搖頭。
事情仿佛就這樣陷入了死局，逼迫雄哥和葉思仁不得不去做這道本身就不應該有答案的選擇題……
況且，沒臉和平給出的選擇本身并不對等。
——如果選擇夏宇，那夏天夏美有可能面臨生命危險；而如果選擇夏天夏美，那夏宇……也隻不過是被帶回葉赫那啦家而已，并不會受到傷害。
要怎麼選擇，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可是……事情不是這樣算的。
葉思仁閉了閉眼。
從剛剛夏宇的表現來看，他顯然對于自己隐瞞葉赫那啦家族大少爺身份一事心懷芥蒂。甚至可能早在進入夢境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否則他不會當衆質問自己，也不會做這樣一個夢……
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是他先欺騙家人，還洗掉夏宇的異能，讓他一直活在沒有異能的痛苦之中。
他已經對不起夏宇了，又怎麼還能夠在這種時候說出放棄他，讓他回葉赫那啦家這種話呢？
可要他不顧夏天夏美的安危，他也做不到啊……
陷入兩難的葉思仁看了一眼身旁的雄哥，卻發現雄哥正直直地盯着夏宇，眼神複雜。
他怔了怔：“雄…！”
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雄哥低聲道——
“對不起…夏宇……”
夏宇低垂的眼睫一顫，緩緩擡眼看向自己的母親，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
他聽到心底有一道聲音在對自己說——
瞧，你果然是不重要的那一個。
……
在聽到母親對着夏宇道歉後，夏天夏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老母達令！”
夏美焦急地脫口而出，卻又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無措地看向自己雖然嘴上說很讨厭，實際上很依賴的哥哥。
夏天也連忙勸道：“老媽！你不要被這家夥給騙了！老爸說得對，這一切說不定都是幻眼的陰謀啊！”
雄哥抿了抿唇，依然看着夏宇，沒有說話。
沒臉和平搖了搖頭，歎息道：“宇少爺，您也聽到了，看來您在父母心中的份量還是比不上弟弟妹妹啊。”
夏宇手指猛地攥緊，指甲幾乎摳進掌心的肉裡，忽然感覺自己喉嚨深處湧上來一股令人作嘔的鐵鏽味。
他看着母親，扯了扯嘴角：“反正你都已經做好決定了，也沒必要跟我道歉了。”
“不是的！”
雄哥連忙說道，眼底閃過一抹痛苦。
“我想說對不起，是因為……”
“我沒辦法回答你給出的這道選擇題，夏宇。”
夏宇一愣，瞳孔收縮，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反應過來以後，他猛地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雄哥：“你……”
你怎麼知道……？
他把話咽了回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夏宇擡了擡手，原本束縛他的魔化傭兵立刻惶恐不安地退開。
活動了一下手腕，他看向自己的母親，挑起眉梢：“我以為，我演的還不錯～”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葉思仁和夏天夏美都愣住了。
“我好歹也是你媽，自己兒子不對勁我怎麼會看不出來？”雄哥抿了抿唇，“你以前很少會叫我‘媽’，都是直接喊我雄哥的。”
“……”
“……就這樣？”
夏宇沒忍住哂笑了出來：“所以你就開始懷疑我了？”
雄哥搖了搖頭。
“我一開始隻是覺得有點奇怪，但是沒有多想……後來我忽然發現這些魔化人對你的态度不太對勁。”
“而且你以前……從來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家人的……”
她看着面前變得陌生的夏宇，眼眶漸漸紅了，臉上滿是不解：“為什麼，夏宇？”
“為什麼你要自導自演這一切？”
“為什麼你要讓人來抓我們，又假裝跟着我們一起逃跑，然後還讓這個沒有臉的家夥抓走夏天夏美，威脅我和你爸！！”
雄哥質問道：“夏宇！你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
“為什麼？”夏宇垂下腦袋，低聲地重複着這三個字。
擡起頭，他直直地看進雄哥和葉思仁的眼底。
“因為，我想要知道……在我父母的心裡，我到底是不是被愛着的。”
—
“你在說什麼啊夏宇……？”
雄哥愣住了，倏地皺起眉：“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怎麼可能不愛你呢？”
“是嗎？”夏宇笑了笑，忽然擡手使出異能，将夏天夏美吸了過來，雙手掐住他們的後頸再次問道，“那跟他們兩個比起來呢？你們愛誰更多一點？”
雄哥一驚，緊張地看着夏宇的動作。
“我靠勢利鬼你幹什麼啦？！你是人格分裂還是精神錯亂啊，怎麼突然變這麼奇怪？？？”夏美掙紮着喊道。
夏宇充耳不聞，隻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母，等待他們的回答。
“我已經說過了，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雄哥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劇烈起伏的情緒。
“夏宇，我做不出選擇，是因為我是一個母親。”
“我甯可自己死，也不會放棄我的任何一個孩子！這件事情……有那麼難以理解嗎？”
她紅着眼眶，緩緩說道。
“……”聞言，夏宇沉默着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為什麼我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他擡起頭來看着父母，也紅了眼眶。
“在我的記憶裡，我因為天生的魔化體質，一出生就被自己的父親送回了葉赫那啦。而我的母親，也在生了另外兩個小孩以後遺忘了我。”夏宇蒼白一笑，
葉思仁一顫，焦急道：“小宇，這隻是夢而已！是幻眼迷惑你的手段！你要相信，老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
“當然，這隻是個夢。”夏宇打斷了他，一字一句道，“但也是另一種可能性，不是嗎？”
葉思仁和雄哥怔住了。
他們下意識跟着夏宇的話開始設想，如果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一出生就被送到葉赫那啦，那一切是否真的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夏宇繼續說道：“所以我才自導自演了這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