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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進行的很順利,烏韋的體内激素已經勉勉強強被調節到了雌蟲到正常水平,烏韋的臉上已經有了些許血色,不過他仍雙眼緊閉,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海因茨的神經放松下來,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片刻,才想起剛剛他太過于專注治療忘記了定時回複隊長。
不會吧,他看了眼終端,心中叫苦不疊,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了。
四個小時内隊長恩裡克沒再打來通訊,很顯然是等他這個不懂事的下屬主動回複。
完蛋,海因茨扶額,這次出任務的績效估計要B往下了,希望不要扣我季度獎金才好。
他正糾結着是現在給隊長打過去還是再等會兒直接到五個小時一起彙報的時候,床上的病人發出了一聲短暫又細微的呻吟。
海因茨忙站起身來查看對方的情況,但令他疑惑的是,雌蟲除了面色有些紅潤過頭,呼吸依然比較急促外,似乎并沒有什麼異常。
海因茨伸出手搭在雌蟲脖頸上,檢查頸動脈的跳動情況。雌蟲嗚咽了一聲,居然無意識地微微側過頭來,枕在他的手上。雌蟲臉上的溫度比脖頸處更熱,溫度順着掌心皮膚傳到海因茨的血液、掌骨、腕骨、尺骨,海因茨幾乎能感受到血液冒着泡四下奔流,骨頭因為熱源臨近而震動。
不好,他發情了!海因茨終于明白過來,雌蟲之前受盡折磨,發情期很可能早已紊亂延遲,因為體内激素驟然調節到正常水平,才會伴随着狂風暴雨一般的情潮。
他翻了翻腰包,果然,因為他用不上,發情期抑制劑在飛行器上他就全分給隊友了,眼下隻能期待這間醫療室裡面有剩餘的了。
然而期待還是落空了,他翻遍醫療室也找不到一瓶針劑,海因茨有些狼狽地蹲坐在地上。
他想起第一次學蟲族的生理知識課時,這不科學的生理現象使他目瞪口呆:
“雌蟲成年後定期會出現發情期的生理現象,體内性激素水平可能提升,具體表現為高熱、神經性頭痛、口渴、注意力渙散,嚴重時可能昏迷休克,此時雌蟲情緒會敏感低落,部分雌蟲還可能脆弱易怒。
雌蟲的發情期一般來說都需要通過注射專用抑制劑或者雄蟲的信息素安撫才能平穩度過。但抑制劑也不宜過度使用,如果雌蟲長期發情期沒有雄蟲的安撫則很有可能會在某次發情期産生幻覺、并瘋狂對周圍一切生物進行攻擊,直到筋疲力盡而亡。”
海因茨是f級雄蟲,低等級的雄蟲腺體幾乎不産生也不分泌信息素,唯一可能的是尾鈎中有概率會少量信息素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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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和善良,是海因茨前世的朋友對他的評價;優柔寡斷,則是前世的競對最常用來抹黑和諷刺他的。這種性格在一切順遂的時候展露得并不明顯,而一旦開始逆風局就十分要命了。
不擅斷的海因茨五小時後又面臨了抉擇。
到底是任由雌蟲痛苦地硬挺着熬過發情期還是用尾鈎刺破他的腺體稍微注入些少得可憐的信息素?
海因茨不知道是不是被烏韋影響着血流速和心跳都加快起來,他感覺有一隻大手扼住他的咽喉,使他的喘息極為困難,血管不得不拼命收縮,腎上腺素在全身遊走。
别緊張,冷靜點,這隻是激活了應激反應。他安慰自己,想一想救他的後果和好處。
後果顯而易見,且不說能不能順利安撫雌蟲,他的雄蟲的身份很可能暴露,并且雌蟲的腺體是敏感器官,注入信息素會留下痕迹,烏韋又不傻,大概率會有所懷疑;而且給罪犯治療傷口尚且在醫生職責範圍内,萬一被公司或者軍方發現他幫助一名罪犯度過發情期,他又要如何解釋呢?
而好處…幾乎沒有。
從利益的角度來講,該怎麼選很明顯了,他頭腦中的三隻小人中也隻有愚蠢又天真的白色小人依然固執己見。海因茨微微擡起頭看了眼床上抱着他的衣服縮成一團的痛苦雌蟲,尾鈎最終還是像綁不緊的盤纏一樣,垂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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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韋感覺自己正身處煉獄之中,周圍業火熊熊燃燒,勢要将他包圍吞噬,頭戴金色王冠、身着金色袍服的蟲神懸空于火焰頂端。
“我的孩子,我将寬恕你的惡行,原諒你的無心之失,來吧,說出你的罪孽。”蟲神說。
“我沒有殺他們。”烏韋說。
“蟲神會獎勵誠實的孩子。隻要承認你就會得到解脫。”
“我說我沒有殺他們。”烏韋堅持道。
火焰猛地竄起,藍色的火苗像籠子一樣把他圈在裡面,烏韋的身體越來越燥熱,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他的精神非常痛苦,頭像被四面八方的飛矢穿透一樣鑽心地疼。
與其這樣,不如我來決定自己的死亡。烏韋想。
他飛撲向那團火焰,決心以身飼火,火焰穿透他的身體,他卻覺得一陣沁人心脾。
烏韋因為痛苦和疲勞有些睜不開眼睛,在他失焦而模糊的視線中,變了穿着樣貌的蟲神似乎正在擁抱他。而那清涼舒爽的溫度正來源于這位神明。
他想起了那則古老迷人的童話,隻要說出蟲神的名字,就能獲得他的賜福。
烏韋費力地睜大眼睛仰起頭,想要看清蟲神的樣貌。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眼前依然是一塊塊色彩堆疊,火焰明暗交替之間,他好像看到黑色的頭發和…藍色的眼睛。
“醫生。”他說。
海因茨的面目忽然清晰可見,他的神明披散着頭發,穿着白色的帶神秘複雜藤蔓的禮服,向他伸出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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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韋睜開眼睛,他身上汗如雨下,但心情卻莫名輕松。他眼前是純白的天花闆,下方是淺綠色的床單,他轉頭看見海因茨坐在旁邊的蟲體工學椅上,沉沉地睡着。
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烏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