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吧,”海因茨說着抓住烏韋的手臂,“他已經發現了。”
“什麼?”烏韋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海因茨往出口走去。
“那不是肌肉松萎縮劑,隻是調節激素的普通藥劑,他發現自己還可以正常活動。”海因茨解釋說。
烏韋不由震驚地看着他。
“怎麼了?”海因茨不常做這類騙人的勾當,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什麼表情?我又不是軍方蟲,拿不到那種東西的,不是你說的演戲的精髓是要随機應變嗎?”
“可以啊,”烏韋眨眨眼睛笑起來,“這麼快就出師了?”
海因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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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餘震仍不甘示弱地掙紮了兩下,但回到地面的路暢通無阻,讓海因茨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直到藍色的天空映入眼簾,海因茨才驚覺他們已經回到了地面上。
荒蕪的礦山上一覽無餘,與天相接間的雲層密密麻麻,隔絕了陽光。
風大得驚人,吹起一抔沙塵,像要将天地湮滅。他們站在灰色的巨大礦坑之上,宛如蜉蝣于天地之間。
“可以告訴我天雲星維多利亞大街346号,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海因茨率先開口。
烏韋有些罕見的猶豫,他說:“如果我說…我不完全記得發生了什麼,你會相信我嗎?”
海因茨鄭重地點點頭:“我會的。”
一天之内眼前的雌蟲和他共同經曆了太多,在生死之境之間,對方多次出手相助,海因茨已經無法把他和殘暴的罪犯聯系在一起了。
“我隻記得我當時因為某一件很着急的事,必須要去那裡…那是一座類似接待所一樣的矮屋。我進去後就看見約翰閣下躺在地上。他是一名B級閣下,帝國子爵蘭澤林的子嗣。我趕緊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就在我俯下身時,埋伏在裡面的蟲打暈了我,緊接着那裡發生了爆炸。”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獄中了。因為爆炸的沖擊我暫時失去了那時的記憶,他們和我說那裡一共有六名閣下,已經全部确認死亡。
我那時頭疼得厲害,什麼也記不起來。審訊蟲誘導我說是我殺了那些閣下們。
我知道這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但我後來回憶起爆炸前我看到B級閣下的事了,這時我才想到六名閣下很可能在爆炸前就已經死了。
當然面對一個認罪幾天後突然翻罪的蟲,而且他說的還沒蟲可以證實,自然沒有蟲相信我。”
“那六名閣下的身份難道…”海因茨謹慎地問。
“和你猜的差不多,能和蘭澤林子爵的兒子混在一起的,自然也是有名有姓的蟲。”
海因茨明白了,雄蟲在蟲族本就珍貴,出身貴族自然更是如此。好端端死了六隻雄蟲,帝國和貴族蟲不可能善罷甘休,軍方必然要承擔責任。而因未知原因出現在現場的烏韋恰好解決了這個問題,短暫失去記憶的他也如軍方希望的一樣一同認罪了,軍方的審訊蟲當然不可能給他翻供的機會。
換言之,現在迫切需要一隻替罪羊來安撫貴族們情緒的軍方上級根本不關心六隻雄蟲是否真的是烏韋殺的。
“所以你才會被派往中央星定罪?”海因茨問。
“你果然看過我的資料了,”烏韋自嘲地笑笑,“沒錯,因為子爵他們都定居在中央星。我将在那裡接受最終的審判。”
“當然,還有另一個關鍵的原因,富庶的中央星比位于北方的天雲星的花樣更多,我是說在折磨蟲方面。”
說出這句話時,烏韋下意識地看向海因茨,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樣貌烙印在眼底。
海因茨站在烏韋的對面,看着他的眼周因為沙塵的掃蕩呈現出紅暈,眼瞳中赤紅更盛,風吹過他的淩亂的頭發,像叢生的雜草。
“那,你有什麼特殊物品嗎?”在這有些蕭瑟的氣氛中,海因茨想了想說,“用來證明你的身份的。”
烏韋罕見地愣了幾秒,他垂下眼睫,遲疑地把手伸向脖頸處的細繩子上。
那是他第一次在星海作戰立功獲得的獎章的殘片,他入獄後托昔日戰友帶給他的,到他手中就已經是一小塊殘片了。那時候輪班的獄卒蟲曾是他的部下,就佯為不見地看着烏韋把它當作裝飾項鍊戴在脖子上。
如今,過去種種都如過眼煙雲,這唯一能證實他曾經還是軍官的殘片,就送個這個亞雌吧。
他這樣想着,打算摘下項鍊——
海因茨的臉突然湊得極近,他的眼睫甚至蹭到了海因茨的頭頂。
“啊,差點忘了,這個就可以。”海因茨說。
他取走烏韋胸前的塑料紅色警示牌,上面印着罪雌烏韋·德萊恩的編号。
“編号386435的罪犯、烏韋·德萊恩已經确認死亡,”海因茨微笑着,一縷難得的陽光從他的頭頂傾洩而下,他伸出手将紅色警示牌舉到胸前,“平民蟲請盡快撤離吧。”
烏韋愣住那裡,看着突然從雲層中闖入的陽光,神明的白衣已經沾染了些許污泥,他站在他面前。
裹挾着塵土的風聲很大,足夠掩埋他的心跳聲。
“……”烏韋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盯着海因茨看了幾秒,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還能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