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下,方家今日的晚飯多了一道蛇煲。
夏至将整個背簍都留下了,裡面大大小小也有四五條,災年的時候什麼東西沒吃過,老太太看着這幾條蛇還覺得頗為懷念。
夏小寒身子還不好,吃不了這東西,劉瓊娘便做主從院子裡摘了些菜,又拿了些雞蛋給夏至帶回去。
知道方家人的性子,夏至也沒有推辭,笑着回家去了。
方秀娟把方有金的那一份留出來單獨裝好,又盛了一大碗遞給方雨。
“拿籃子裝上,小心别燙着你了,快去快回啊!”
方雨嘿嘿笑着,這自然是給周家送去的,算算時辰,大牛哥他們差不多也該到家了。
炊煙袅袅,黃昏的夕陽映得地上都是金黃一片,四周時不時傳來幾聲各家招呼娃娃們吃飯的聲音。
在小河村,吃飯可是第一要緊的事,就算是再調皮搗蛋的也會在第一時間端端正正的坐在飯桌前。
周家的院門是關着的,裡面也沒有聲音,方雨知道周家大門的鑰匙放在哪兒,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在外面等一會兒。
今個攤子上生意不錯,收拾的就晚了些,周大牛架着牛車一路往家趕,路上卻遇到了個讓他有些意外的人。
“有金哥?你怎麼在這兒?”
方有金本來還有些郁悶,自己若是就這麼走了,晚上那娘仨怕是不好趕車,可是起剛才小莉對他說的那些話。
方有金氣得又往前走了兩步,算了算了,看在小花小草的面子上,方有金躊躇一番還是決定回去,就算自己不幹了,也得有始有終做完這一整天。
聽見有人叫他,下意識便擡起頭朝四周看去。
“大牛啊,我……我沒事兒,正要回鋪子去呢,你們收攤回村了?”
周鐵山和王春柳也伸着脖子看了過來,這會兒牛車都已經要進小路了,看樣子他也是要回村去的,難不成是吵架了?
“是呢,有金哥,你也要回村嗎?上來一塊兒吧。”
周大牛招呼着方有金上車來,王春柳也撩開簾子喊他,方有金臉上有些尴尬的笑。
“我就不上去了,鋪子上還忙着呢,我得回去幹活了。”
說罷他便腳底抹油一般跑開了,周鐵山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摸着額頭笑道:“慌裡慌張的這是幹嘛呢?”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耀祖是随誰了,小小年紀倒是比他爹穩重多了。”
周大牛有些擔心,不過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多問,輕輕甩着鞭子趕着牛兒繼續往前走了。
方雨抱着籃子蹲在地上數着從周家門口經過的螞蟻呢,周大牛眼神好,才剛轉過那道彎,他一眼就瞧見了自家門口。
“雨哥兒!”
周大牛臉上差點要笑出一朵花來,雨哥兒難得上門來,說不定是有什麼急事。
“哎呀,雨哥兒來了,怎麼不進去坐着,這外面站着多累啊,快快快,還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
王春柳從牛車上跳下來,幾步路走得比坐車還快,她拉着雨哥兒的手真是又看了看地上的籃子,更是歡喜。
“柳姨,今個夏至叔從山上捕到了些蛇,正好帶來給您和鐵山叔嘗嘗,不過阿爹讓我囑咐一聲,可不能用來下酒。”
方雨說完,又看了眼周大牛,東西送到了他也該回去了才是,不能多留。
周大牛将牛車停在院子裡還想再送送他,被方雨推了回去。
“就兩步路不用送的,都忙了一天了,快回去洗洗幹淨吃了飯好生休息吧。”
周大牛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覺得勞累的地方,雨哥兒這般關心他,就算現在立馬再出去跑個幾十圈的精力都還是有的。
“好,我等會就遠遠跟着,你進屋了我再回去,對了,我今個在鎮上瞧見有金哥了……”
方家大伯那一家的日子總是不太安穩,周大牛瞧着今個方有金的神色和往常很不一樣,想來又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果不其然,方家才吃完晚飯将碗筷收拾好,沒成想方有金就已經回來了,還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牛車都沒帶回來。
方順福眼皮跳了跳,不會把牛車給弄丢了吧?
想到此處,他眼前一黑下意識便将一隻草鞋脫下來捏在手裡就準備往那人身上招呼。
“咱們家牛呢!我問你牛呢!你怎麼不把自己給落外邊!”
方順福一邊打一遍問,方有金一句話還沒說呢,就被趕着滿院子跑,這麼多年了,他爹的手勁還和以前一樣,這一下敲在他身上可真是火辣辣的疼。
“爹,别打了别打了!”
“你給我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回事兒?”
方順福跟着跑了兩圈也覺得有些累了,他捏着已經散架的草鞋扯過一旁的凳子坐下來喘着粗氣,指着還在上蹿下跳的方有金氣得不行。
這可是家裡的大物件,一頭牛多金貴啊,趕車下地的都能用得着,這要是沒了他真是要氣死了。
方耀祖還在家裡呢,方順孝趕忙也上去勸,娃娃們面前還是得給他留些面子,再說了,這還沒問個清楚怎麼就動上手了。
方順孝把人勸住了,李蘭花這才敢上前來扯着方有金趕緊給爹認錯,再把事情給交代清楚。
好好的一頭牛怎麼會給弄丢了。
方有金咽了咽口水,對上他爹的眼神脖子縮了縮最終還是開口說道。
原來不是牛丢了,而是他的活兒丢了啊……
是大哥這一小家的家事,方順孝招呼着他們都散了,娃娃們趕去了後院,劉瓊娘和方秀娟也在竈屋裡忙活着,沒過去湊熱鬧。
堂屋裡,李蘭花捏着帕子擦眼淚,老太太更是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真是太不像話了!”
老太太拍着桌子,着實是被氣着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家裡的親哥哥,一母同胞的不互相幫襯就算了,竟還說些戳人心窩子的話。
一而再,再而三,老太太失望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