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高考了,宋黎現在周末打着兩份工,還有半天要上繪畫班,剩下的時間都在忙着刷題,溫抒曾經把他叫到辦公室裡勸他不要這麼拼命,起碼可以少打一份工,她可以資助他一部分。
但是宋黎拒絕了,他喜歡現在的生活,很累,但是他全身心地在生活,每一步他都覺得裡夢想更近,從前他雖然也有夢想,但是一直活得雲裡霧裡,他的大腦裡一直裝着很多東西:爸爸的賭債、有錢同學的歧視、還有程弋,夢想隻是他生活中最小的一部分,他甚至很少想起來。
他現在一心隻在兩件事,學習和賺錢,他的目标隻有一個,Q大的建築系。
已經十二點了,窗外呼呼刮着寒風,自從藥生塵搬出去後他一直沒有新的室友,葉檎高中很舍得暖氣費,室内暖融融的,和他家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宋黎刷完今天的最後一張卷子,看向對面空蕩蕩的床鋪,去年的時候藥生塵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書刷題,很少主動和人交流。
某天經過一群人身邊時,他突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我怎麼感覺小貧困生越來越不起眼了。”
宋黎知道,小貧困生說的是他,葉檎高中裡的一些纨绔稱呼他們這些特招生“貧困生”。
這些貧困生中最特别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宋黎,他獨有一個稱呼“小貧困生”,在這個學校裡,隻要說小貧困生就是在說他,另一個特别的人是藥生塵,從來沒有人叫過他貧困生。
“小貧困生跟弋少分手了呗。”
“他一個貧困生好不容易攀上弋少這根高枝竟然還敢放手。”
“弋少膩了把他甩了呗,你看他現在,跟個小鬼似的,恨不得連形都沒有呢。”
宋黎現在的确修煉的很到家,此時就站在他們外圍,愣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不過,你有沒有覺得他現在變得跟那個人有點像。”
“誰?”
“藥生塵。”他聲音壓得有點低。
壞事幹多了的人對危險的嗅覺往往比普通人更加敏銳。在剛開學的時候他們甚至盯過一段時間藥生塵,可是這個小子很邪門。
那段時間藥生塵初入主線,看人自然地帶有一種看死物的高高在上,這樣的眼神落在這些人眼中就變成一種強烈的非人感,他們不約而同地對藥生塵敬而遠之,如他們所願,藥生塵在葉檎高中的一年裡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現在想起被人說跟藥生塵有點像,宋黎心裡也升騰起一股驕傲自豪,沒錯,他就是和藥生塵有一點像,他在學習藥生塵。
藥生塵身上有太多讓他敬仰的因素,無論是學習中的難題還是生活中的難題他都迎刃而解,好像世界上沒有他不知道的答案。
最吸引他的是藥生塵身上仿佛與生俱來的傲慢。
沒錯,傲慢。
雖然藥生塵一直在隐藏,但是宋黎看的很明白,一切的一切到他面前似乎都會變得渺小起來,他的眼裡隻有自己。
宋黎也想成為一個這樣的人,什麼歧視、什麼議論、什麼巨額債務、什麼程弋,都不會阻礙他,他會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建築師,不,他就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建築師,一切都隻是時間問題。
如果藥生塵知道宋黎的想法,他一定會誇一句:“不錯的想法。”
可惜,宋黎現在不會對藥生塵直白地說出來,他已經在藥生塵的教導下學會了閉嘴。
藥生塵說過:“沉默是為了更清晰的認知。”
宋黎一直銘記于心。
他的話越來越少,他的身影越來越少見,他整個人都沉澱下來了。
就在一切都在往越來越好的方向行進的時候,宋天雄死了。
宋黎現在很忙,一個月隻請假回一次家,把一屋子的瓶瓶罐罐都收起來賣廢品,把陳舊的玻璃茶幾上新增的不知名的油膩污漬擦幹淨,把宋天雄的髒衣服都洗好,往櫃子裡補充一堆面包餅幹之類的東西,最後再把自己這一個月剩的錢給宋天雄留下。
大多時候他都能見到宋天雄,因為宋天雄覺得錢拿在手裡才算安心,在宋黎回來的那天他久違的不去賭,也不喝酒,等拿到錢了他再去快活。
有時候他不馬上去,也會坐在剛換好的床單上看着叮叮當當收酒瓶的的宋黎滿懷愧疚:“對不起,小黎,換了還了這次欠下的債爸爸就再也不賭了。”
要是擱在以前,宋黎會紅着眼眶帶着哭腔質問他:“每次你都這樣說,可是你什麼時候停過!”
現在宋黎都不想再搭理他,專心緻志地收拾亂七八糟的家。
你覺得對不起,你倒是幫我收拾啊,你倒是改啊,我不求你去找個工作,起碼你安安靜靜待在家裡呢。
有時候宋黎想,幹脆把他的腿打斷算了。
想了想,還是算了,以宋天雄的德性,就算腿斷了,爬他也得爬去賭。
十二月十二日,北風呼嘯。
宋黎回家給宋天雄收拾爛攤子,走到家門前,掉漆的大紅門上挂着鎖,宋黎拿出鑰匙開門:“這是一整晚沒回來?”
這種情況雖然少見,但也不是沒有過,宋黎走進去,還沒來得及關上門就聽到有一陣有規律的聲音,好像還有點耳熟。
哐——噔——
哐——噔——
哐——噔——
宋黎狐疑的走進去,院子裡的晾衣繩上還用鐵夾子夾着他上次洗好的衣服和床單,在寒風中抖動着,像一層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