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剛好是一個周末,藥生塵和金銜玉都在家,他們對視一眼,不需要多說,彼此在這件事裡摻和了多少他們都心知肚明。
金銜玉也沒有什麼感覺,他不覺得大快人心也不覺得悲傷,他隻是有點迷茫。
人生就像一條筆直的路,由生到死,誰都明明白白,但是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從外界接收到的信息就一刻不停地改動着路的形狀,金銜玉的路已經被扭曲的極其曲折了,幾乎他走一步眼前都是絕路。
金昌運做事有自己的理由,金夫人做事也有自己的理由,他們每個人的理由拿出來表面上看都很合理。
比如金昌運隻想過好日子,這難道有錯嗎?
金夫人隻想要得到丈夫的愛,這難道有錯嗎?
都沒錯,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夾在中間的金銜玉卻吃盡了苦頭,他出生的時候隻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難道他就該被父親忽視到底,被母親盡情釋放心中的戾氣嗎?
從小到大,金銜玉身邊的每個人都有苦衷,就好像每個人隻要過得苦就可以從藥生塵的身上索取報償,他聽多了,經曆的多了,日久天長也覺得理所應當,所以他恨不起來。
可是苦難就是苦難,哪怕經過再多的矯飾仍然掩蓋不了它的本質,深受其害的金銜玉也愛不起來。
就這樣愛不愛、恨不恨得過一輩子,金銜玉以為自己也就這樣了,他活到現在已經拼盡全力,實在沒有梳理這團亂麻的精力了。
長久的疼痛會麻痹人的感知,金銜玉被麻痹了,藥生塵沒有,過去他管不了,起碼他對現在無法袖手旁觀。
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他讓人挑起金文對金昌運的怨恨,再不經意讓金文找到金昌運,剩下的就讓他們這對曾經的親父子狗咬狗吧。
金銜玉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紙張,平整的頁腳變得卷曲,他向藥生塵獻上了一個不帶絲毫情欲的、堪稱虔誠的吻:“謝謝你,謝謝。”
金昌運的病床前空無一人,他為自己選擇的晚年生活就是這樣,一個人悠閑,可是現在,真正要死的時候他又覺得太過冷清,十年的一人生活并沒有讓他适應寂寞。
也許是早年泰國衆星捧月,他小時候有很多傭人圍着,少年時有很多保姆圍着,青年時有很多情人圍着,中年時有很多孩子圍着,可是他現在想不起任何一個人的臉。
當明亮的燈驅散黑暗,他知道不會有人來了。
他移動腦袋,對上門口一雙圓圓的眼,那人頭發卷卷的,穿着一身休閑西裝,金昌運眨了眨眼,他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個青年。
不過想不想得起來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看着那雙深棕色的眼漸漸停了呼吸。
機器尖銳的鳴叫清清楚楚的告訴姚星雨有一個人死了。
姚星雨抱臂深吸了一口氣,在原地停留幾秒後走了。
雖然命令是藥生塵下的,但是姚星雨才是全程跟進的人。
金家家主,那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在姚星雨還是姚少爺的時候就是隻能遙望的人,他就像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山,現在,高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