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黑,唐春才回到東宮,如齊岚所言,沒有人為難他。
唐春推開房間門,裡面一片寂靜。他摸索着點上燈,才發現屋内一片狼籍。他當即皺了眉。
他輕輕關上門,拿着油燈越往裡走,一路将凳子什麼的都扶起,那被扯亂的被褥。
唐春想到什麼,拉開了衣櫃的門,一時間破碎的布條迎面飄來,他伸手一抓,就抓到一片黑色的布條,布條切口十分整齊,一看就是用利器劃破的。油燈湊近,可以清晰看清楚那衣櫃裡再也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裳,隻剩下無數摻合在一起的布條,也分不清哪一塊屬于哪件衣裳。
唐春沉默了許久許久才彎下腰,抓起一把布條走到一旁的桌子旁邊坐着。
他将布條一條一條鋪好,那些嶄新的紋路在他眼前展開。
有延年益壽的松,傲然獨立的鶴,喜慶歡快的魚……都是很好的寓意,可惜就像他配不上一樣,這些好好的衣裳碎成了碎片。
他不知道是誰做的,但是他的一生從不缺乏惡意。
忽然,頭頂一陣涼風習習。
唐春擡眸,看見那被移開的磚瓦還沒有被封上。而且最引起注意的還屬那若有似無的刺探的目光。不過在唐春看過去的時候,那陣目光愣了愣,很快消失。
有人在監視他。
這不是唐春第一次發現,在他被齊素放走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一道若有似無的目光,随後他就被人抓住了。
那像是一個圈套。
唐春不明白他一個馬奴為什麼會有人特意給他下套,也許是他真的讨人嫌吧。
唐春的目光又不自覺落回那布條。
他蓦然想起在馬廄發生的事情。
興許,他也可以被人善待……
他伸手,指尖從那布條上仔細摸索,他眼神很認真也很溫和,那代表着很好的寓意的紋理在他心中逐漸繪出完整的圖案,最後變成一道人影,一點微笑,一個溫柔幹淨的眼神。
不知是夜晚想過,還是白日見過,他做了一個夢,一個沉沉的夢。
夢裡。
他面容麻木,一身黑衣散落如一朵夜昙,被土壤完全覆着,随着風一吹,污泥從他指隙流梭,随着大雨傾盆,将他深深埋沒。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可是卻是唯一一次,一抹光破曉而來,他在光裡隐約看見一隻極其好看的手,骨節分明,像竹林中的竹節,瘦削卻筆直。
僅隻一隻手,沒看見人,他也願意伸出手相迎,因為莫名地,他就知道他是誰。
他的手指穿過他手指縫隙,相扣。
對面蓦然一扯,他輕飄飄的就從土裡被連根拔起。
眸光一轉,便來到了馬背上。
他一怔,卻見那人的手與他緊扣,而那人的臉就在他眼前。
馬在茫茫山野中撒歡兒的跑,風一吹,綠草茵茵,可山間美景不及那人一分。
那人臉微微泛紅,唇也格外豔紅,他淩亂的發絲,不整的衣衫,像一隻精美豔麗卻易碎的瓷器,看着就讓人心跳不止。
他似乎看呆了,忘記了拉缰繩。
馬踢到了石頭一颠簸,他們便從馬上飛出,他緊扣着那人的手指,帶着他倒在草地上,滾了兩圈,他連忙護着他的頭,後來才反應過來,他壓着他的身體……
他發絲淩亂,眼角绯紅,輕輕微挑,望着他淡淡抿了抿唇,似有些不好意思。
唐春看着他,他仿佛就快半碎在自己眼裡,看上去像隻好欺負的兔子,讓人看了更忍不住想欺負。
唐春喉結滾落。手情不自禁地輕輕撥開他額間的發。
他媚眼如絲,看得他心跳加速。
他自己都不不知為何,他的唇輕輕印上他眼皮。
他的手緩緩爬上他的手,從他的手指一寸一寸爬上他的手臂。
“阿、阿春……”
唐春聽到他聲線微微起伏,隐約顫音。
“殿下……”
唐春聽見自己的聲音,低啞深沉,也帶着顫。
“殿下,請恕奴……“
“欺君罔上……”
“殿下……”
一遍又一遍重複,他的聲音漸狠,漸遠。
一夜之夢。
大夢初醒。
唐春緩緩睜開眼睛,天還沒亮。
他愣愣地望着房梁。
他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
他緩緩爬起來,還覺得身體發疼。
等回想起那個夢他臉色變了又變,他皺起眉頭,有些不理解為什麼。
不該這樣的……
怎麼能做這樣的夢?
他抿了抿唇,臉色肅然:這是對那人的亵渎,不該的,再怎麼也不該的,而且他們同時男子……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肯定覺得惡心。
他臉色更加不好。
“隻是個夢而已,人都會做夢,光怪陸離的夢,說明不了什麼。”
他喃喃自語,可又忍不住去想那夢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