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馬場難得這麼熱鬧,像是召開的一場盛大的宴會,身着華服的貴族們都齊聚一堂,但又像是繁雜的集市,聲音雜亂交織,叽叽喳喳不停,那些内容也與尋常市集無不同,無非是衣食住行諸如此類。
此時,繞過馬場走到門口,一道逆着光走來的身影不疾不徐映入人們眼簾。
他黑發稠密如墨,微微狹長的瞳輕輕挑起,露出幾分不經意的戲谑的笑意。
一身月牙色錦衣直直垂下,衣擺衣袖皆是金絲勾勒出來的顯眼蘭花圖案,顯得俗,可多看兩眼又覺得不失雅緻。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第一眼看着是清冷可之後又流露出不羁放蕩,好矛盾的一個人。
此人的到來先讓那些聲音一滞。
随即那些聲音壓得更小了。
“鎮國公家的小公子怎麼也來湊熱鬧了?”
“那小公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聽說他上次在街上把成王的兒子打了,成王連個屁都不敢放。”
“惹不起惹不起!”
“公子好厲害,那些人都在看您呢。”跟在他身後的小厮恭維道。
小公子隻是嗤笑一聲:“他們不想看本公子卻不敢不看。”
鎮國公可是手握臨國一半兵權,哪怕他們再不喜歡他,也不得不忍着。
“本公子今天可不是來看這群叽叽喳喳的家夥的。”
他眼睛掃了一圈,沒有看見想見到的人,便嘶了一聲,語氣有些不悅:“看來本公子還是來早了。”
他走到一旁,凡路過的人無不退避三舍,那麼明顯的避讓,可他卻絲毫沒有反應,仿佛像是他天生就該讓人避讓的一樣,所以現在也心安理得的受下。
過不久,一位公公尖利的聲音響起來。
“臨安公主殿下駕到~”
幾乎所有人看了過去。
是齊素。
現在的齊素将自己長發高高綁起,用一根炙熱的絲綢束成馬尾,她身上那身淡黃色雅緻長裙早已被換下,換成了一身利索的窄袖紅色騎馬裝,看上去更加豔麗奪目。
她大跨步走來,臉上笑意灑脫,步履沉穩,英姿飒爽。
而她身旁有一個穿着深紅戰甲的女子,她約莫三四十模樣,臉上許多皺紋。她的頭發一絲不苟的束起來,而她的膚色深黃偏黑,像是被太陽反複炙烤過的那種顔色,她腰間配了一柄長劍,似乎是習慣,她下意識就摩挲着劍柄。不知齊素講了什麼,女子笑起來,牙格外白淨。最值得注意的大概還是她臉上縱橫交錯的一道十字疤痕。可是在場所有人卻沒有一絲嫌棄或是同情,隻是垂頭好像不敢直視那人一樣。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又從别處響起另一道聲音。
在場所有人便立刻跪下。
隻有齊素和遲秋仍舊緩緩走來。
“恭迎皇上,恭迎皇後娘娘,皇上萬福金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一片響聲中皇帝與皇後攜手而來。
“諸卿平身。”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
皇後和皇帝登上馬場安置下來的簡陋的寶座,遲秋才緩緩走到二人面前,仿佛後知後覺:“遲秋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
皇上見了,笑道:“起來吧。遲秋啊,你來得好,朕的寶貝女兒為了你可是費心勞神啊,還特意設下這場賭約,可把朕和皇後給煩了好些天呢!”
遲秋起身,聽見皇帝的話,知道他在打趣自己,也知道打趣中有些敲打之聲,她微微垂眸,話也帶着笑意,用玩笑話說道:“陛下是煩公主長大了,翅膀硬了嗎?不過對于臣而言,公主的确長大了,當年陛下隻想讓臣教□□一些拳法以防身,可沒想到公主天資聰穎,她能做的已經遠遠不止防身了。這樣的公主是陛下之幸,大臨之幸。”
皇帝聞言,目光中一絲複雜一閃而過:“有臨安是我大臨之幸,有遲秋更是我大臨之幸。”
遲秋擡頭,微微一笑:“陛下,遲秋遲早會老,遲秋現在也老了。”
“沒有。”齊素忙握住遲秋的手,言辭懇切:“師傅您還年輕着呢,您不會老的!”
遲秋拍了拍齊素的手:“叫将軍。”
齊素便閉上了嘴。
皇後看着這麼聽話的齊素,心裡多少有些失落。
她看向遲秋,那黝黑的皮膚,猙獰的疤痕讓她有些恍惚。
明明與自己一樣大的年紀,她雖生華發,但不至于看上去那樣滄桑。
皇後以為自己看見遲秋會把她數落一頓,會罵她帶壞了自己的女兒,可是當真的看見遲秋,她又有些不忍。
話在嘴邊兜兜轉轉,最終也隻是磕磕絆絆,似久别重逢的故友,忍不住關心了一句:“你,這些年還好嗎?”
遲秋眼中明顯詫異,顯然,她也以為按照皇後的性格肯定就罵上來了,沒想到她沒有。
遲秋擡頭,她看見了皇後眼中的難過。很明顯,她在為自己感到難過。
遲秋眼彎起來,像一輪明月,是永不墜落的月亮。
“娘娘,不必為臣感覺難過。臣這些年很好,過得很滿足。娘娘呢,這些年可好?”
皇後一愣,随即她望向遲秋的眼眸,依然如當年那般清澈明亮。
她是皇後,是國母,所有人都覺得她會過得好,但隻有遲秋會問她“這些年過得可好”。
好嗎?
應當是好的。
皇後笑了:“見你如從前,本宮很欣慰。”
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