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寒于雪不輕不重地放下酒杯，聲響吸引了宴會的其他人，他們像聽到獵物動靜的毒蛇般齊齊轉移方向，陰冷的目光落到不知死活的獵物身上。

他們一動，有些人就藏不住了。

寒于雪絲毫沒有身為獵物的自覺，反倒徑直走向了先前搭讪的女士，年輕女士饒有興緻，含笑靜靜做聆聽狀。

朱齊眼睜睜的看着寒于雪靠近一位身形纖細的女士，在詭異的賓客中一眼就能得知她的特殊。不知他和那位女士談了什麼，引得女士拿扇子掩面吃吃笑了起來。

這一笑像是某種赦免，宴會樂聲再次響起，賓客們扭頭繼續交談，再無人注意倒在地上的朱齊。

連同闖進來的瘋子也不見了蹤迹，地闆嶄潔如新，如果不是朱齊身上的傷，他幾乎認為剛剛不過一場夢。

朱齊四肢痙攣，躺了半響，忍氣吞聲地去宴會後方的小黑屋換了身衣服，繼續扮演好侍者的角色。宴會沒有結束，他就不能離開。

他試圖在人群中尋找寒于雪和那位女士的身影，卻分辨不出來。宴會是假面舞會，自然不會輕易讓朱齊知道他人身份。

認清自己與重要人物無緣，朱齊嫉恨地給寒于雪記上一筆，都是因為這個小白臉！

寒于雪自然感知到了朱齊的惡意，出手幫他也不過出于曾經的職業習慣。他曾借菲莉亞的手強行讓其他人離開房間，算是虧欠他們一次，隻要朱齊以後不踩在他的底線，他不介意幫他們一把。

年輕女士興緻勃勃，再次遞給寒于雪一杯杜情，“看起來，你幫了一條厭惡你的蛇。蛇可是會咬人的。”

寒于雪接過杜情放在桌上，“嗯，人也是會吃蛇的。”

年輕女士小幅度的搖扇子，“吃蛇？啧，那樣惡心的東西，直接打死好了。”

寒于雪不可置否，“我欠他一次。”

就像朱齊所想，當上家庭教師，宴會的地位會和沒有的人不同，接觸到核心人物的概率也不一樣。

年輕女士嗤笑，“這裡沒有虧欠，隻有輸赢，他算計不過你罷了。”

女士顯然不喜歡朱齊，沒準備多談朱齊，“我幫你了一次，待會你要請我跳第一支舞。”

舞會的第一支舞通常是很重要的，紳士以邀請當下備受追捧的女士跳第一支舞為榮，女士以被當下最英俊最年輕的才俊或者最位高權重的紳士邀請跳首舞為榮。

年輕女士不在意是她主動要來的舞，寒于雪方才請她出手也不好拒絕，應下來。

此刻宴會客人沒有全部到場，樂師依舊徐徐拉着輕柔小曲，寒于雪有一搭沒一搭和年輕女士閑聊。

讓朱齊惹出禍事的奇怪男人顯然是閑談的主角。

“你問他？”

年輕女士嗤之以鼻，“傑·馮奇，城中著名的瘋子，似乎會點巫術，沒人願意和他有接觸。”

“哦？”寒于雪疑惑地提高尾音。

“他親手殺死了他的母親、姐姐和女兒，把她們的屍體直接燒成了灰，灑進了戴渭河。而抓捕審問他的沒幾天全部死亡，死狀凄慘。他們都說是傑·馮奇施展巫術詛咒了那些人。”

“他們害怕傑·馮奇，于是聯合起來把他驅趕到了城外。從那之後，傑·馮奇就瘋瘋癫癫的，他一直說‘她’會回來的。我猜他說的是他的妻女或者母親，誰管呢。”

年輕女士俏皮地做了個攤手的動作。

“不過，”年輕女士話頭一轉，“傑·馮奇釀的谷酒倒是一絕，入口醇厚，回味卻帶着一絲甜意。我想，他應該還留有幾壇。”

“明天晚上。”

寒于雪微笑着沖年輕女士舉杯，“明天晚上，我将為您帶來您想要的酒。”

年輕女士回舉，“明天午夜十一點半，我在戴渭河邊等你。到時候，也許我會說些你感興趣的話。”

“看我心情。”

“在此之前，也許你能告訴我傑·馮奇的住址？”

寒于雪當然不是沒話找話，他需要印證下某些猜測。

“親愛的，”年輕女士沖他眨眼，“這是你需要思考的問題。”

“是我越界了。”寒于雪無奈攤手。

寒于雪身後，厚重的大門發出與富麗堂皇的外表不相符的吱呀聲，粗喘着沉悶的漸漸合攏，将這方天地和室外割裂開來。溫宿在站遠處注視着會客廳，眼神晦暗不明，等到徹徹底底投不出一絲裡面的光線後轉身離開。

他放在朱齊身上的竊聽符已經失效，這場宴會正式開始了。

*

這場宴會正式開始了。

身為主家的菲莉亞身穿鵝黃禮服，在袖邊細細用金線地零散繡了兩三朵松葉牡丹，整體活潑又不失貴族風範。菲莉亞雖然戴了面具，但她的身高在一群身高直逼一米八的俊男美女中過于好認了，寒于雪在她進門就瞥見了她。

何況，寒于雪裝作沒看見朱齊吃人的視線，神情自若地擡腳往中心走去，方才的‘宴會’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