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不住内心的震驚,撓了撓鼻梁嗤笑一聲。
人就站在花雅面前,想沒聽見這笑聲都難。
花雅淡漠的眼神落在少爺的臉上一秒,指尖沒停,操作着屏幕上跳一跳的小灰旗。
“牛逼。”江旋說了一句。
“好了兄弟,給你騰出來了,”于佳闊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你的被褥呢?”
這話一出,都發現了江旋隻帶了一個行李箱進來,雖然容量大,但還不至于能塞得下被褥。
“我......”江旋徹底地沒了脾氣,“忘了。”
不是忘了,是江彧根本就沒給他準備。
花雅收起手機看了眼上床,“走,帶你去買。”
“噢對,高一新生才來沒多久,宿管阿姨那兒有多餘的新被褥,”蔣晨曦說,點點頭,“質量挺好的。”
江旋視線看着花雅慣常沒什麼表情的臉,眉間一動,心裡突然平靜下來,他又跟在花雅身後,去買新被褥。
被褥是買回來了,他即将面臨了新的難題。
少爺不會套床單被套。
他掏出手機搜出套床單的教學模仿着來了一遍時,差點把自己給套進去,三整兩整,熱出一身汗。
江旋徹底擺爛了,翻身下床拍在花雅的床弦上,對方還在那微信跳一跳。
“幫個忙呗。”少爺嗓音沙啞地說。
“套被套?”花雅掀起眼皮問,在少爺把床鋪整得跟地震一樣的動靜他就猜到了。
“嗯,”江旋張開骨節分明的手指,“五百。”
正在收拾東西的寝室另外幾個人震驚地瞪大眼。
什麼被套不得了需要套一下五百塊錢?
江旋說話的語氣沒有輕佻和高高在上,黑眸甚至帶着一絲——誠懇。
花雅自然察覺到了少爺這抹神情,第一次品出“入鄉随俗”的具體化,江旋像是已經對現在這個環境妥協了。
養尊處優張揚狂放,或許在鞍城江旋是橫着走,但再橫也還是橫不過長輩,花雅覺得江旋來到這邊有點像是頹敗的大狗。
有人出高價套一下床被五百,他愉悅地接受,“行。”
在一旁站着的于佳闊還是忍不了開口,“那個......江旋?其實套被套很簡單的,這還有兩年呢,總不能每次都給錢叫人幫你吧,這樣也麻煩其實。”
雖然我知道你很有錢。
“闊子說得對。”顧嘉陽贊同地附和。
“知道了。”江旋低頭拾掇手機,給花雅轉了一千過去。
花雅套完被子在接收錢看見江旋多給他轉過來的五百時挑了挑眉,沒有疑問點了接收,問于佳闊他們幾個,“作業都補完了吧?補完了報名兒去。”
“走走走。”他們一個個勾肩搭背地走出寝室門。
去往教學樓的路上,顧嘉陽和蔣晨曦的話多得不行,幾個男生個子都高,身穿校服走在一起,就是校長随時所說的“拉幫結派組”。
花雅話不多,卻還是被他們夾在中間,時不時附和一聲。
到底是受過江彧的交待,他沒法對少爺置之不理,不經意間往後看了一眼。江旋已經把墨鏡挂在了高挺的鼻梁上,薄唇微抿,一身黑的常服把他身上的冷酷氣質襯托得更甚,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們身後。
他隔得距離不遠,是會被人認出來跟他們是一夥兒的程度,偏偏不搭話不理睬,倒像是他一個人孤立全世界,獨行我素。
“你不去報名兒了?”于佳闊訝異地問,“你好久報的?”
“接他的時候,”花雅說,“帶他去辦公室順便就把名兒給報了。”
“不是.....”他們愣了愣,“老韓喊的?”
“嗯,老韓喊的。”花雅面不改色地撒謊。
他是班長,老韓叫他去校門口帶新生沒有任何問題,于佳闊他們也沒有再多問了。
“我帶他去教室了。”花雅擡着下颌說。
“行。”他們一溜煙兒地跑上樓。
時間接近午飯,空曠了一個多月的校園重獲熱潮,被分派打掃教學樓兩側樓梯的班級學生,在看見花雅上來後眼珠子停在他身上幾秒,繼而又看着他後面的江旋。
考進南中的,基本都是桐縣前五百名,身上自帶樸實無華的學生味兒,内斂沉穩,江旋從他們身旁經過,氣場的反差一下就體現了出來。
也許是他穿着一身常服的加成,比起那些乖乖學生,他倒挺像來找茬兒的。
從進校門起,江旋就一直跟在花雅的後邊兒,看少年似白楊的挺直背脊把他從辦公室帶到寝室,又從寝室帶到了班級。
班長。
他默默地咂摸了下這兩個字。
“我都不想說你們,自己看看這幾點了?”老韓的嗓音由遠及近,身後跟着的不就是才從右側上樓的606男寝的一衆麼。
于佳闊望見花雅,誇張地揮舞着手臂,又指了指前面的老韓,嘴裡沉默地嚷嚷。
“哎,班長來的正好,”老韓招呼正帶着江旋進教室的花雅,“你幫我點名看看班上來了多少人了,江旋你過來。”
老韓站在講台粗略瞄了眼于佳闊他們的作業,報名之後讓他們回座位坐着,江旋站在他旁邊。
“51個。”花雅對老韓說。
老韓點了點頭,“剛馮思雨他們幾個男生被抽去打掃廁所去了。”
在老韓和江旋進來的那一刻班上熱鬧哄哄的音調驟然下降,安靜得不行,老韓省去了重新調整紀律的步驟。
“報完名學校安排我們班打掃哪處公共區就快點去打掃,别就在教室坐着,開學第一天我不想被通報啊,還有這教室,仔細清掃一下,一個多月沒來蜘蛛網成片了都,”老韓說,“下午差不多兩點領新教材,到時候班長帶領男生去搬書,三天之後開學考試,好了,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才轉來我們班的新生,江旋。”
“啊,怎麼是帥哥哦——”有男生哀嚎,“就不能來個美女麼?”
“想看美女?藝體班多的是,現在還可以轉班,你要去嗎?”老韓笑着問。
“不去不去。”男生頓時投降。
班上哄堂大笑。
“對待新同學咱們要和諧相處聽見沒,王振和吳豪,你們去政教處搬一張課桌,”老韓吩咐兩個男生,“嘶,坐哪兒呢?”
班上的座位就沒有空餘的,要硬要湊的話,也不是沒有,而江旋從一進門就注意到這個座位了。
先開始他以為花雅是坐在第一排,畢竟是班長,随時要管紀律那些,又或者是最後一排,給班上的學生通風報信。
可他想錯了,花雅每次總會給他帶來出乎意料。
花雅坐在——講桌旁邊。
每位老師俗稱的“左右護法”位置,花雅就是其中的“左護法”,右護法還空着,沒人敢坐。
一是就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抽起來提問,順手抽卷子講題,開火車,往往這個位置最容易被開刀;二是打瞌睡比較顯眼,這是最重要的。
還有一種說法,坐這個位置的不是老師的心腹,就是老師的心腹大患。顯而易見地,花雅是老韓的心腹,畢竟班長的職位擺在那兒。
“這兒,能坐麼?”江旋沉淡的嗓音開口。
這位少爺直截了當地指着右邊的空位問。
班上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就連撐着下颌淡色眼眸落在少爺身上的花雅,都驚訝了一瞬。
要是江旋坐在右邊講桌位置,那他和江旋就是——對坐着,擡頭不見低頭見。
“能是能,”老韓蹙了蹙眉,“你确定要坐嗎?”
“嗯,”江旋黑眸對上花雅的視線,“确定。”
老韓笑了聲,“得,這下兩護法湊齊了,反正三天之後要開學考試,考完咱們按成績選座位,到時候你再選吧。”
正說着,王振和吳豪把課桌搬進來了,老韓叫他倆拼在講桌旁邊。
“哈?”王振非常震驚,“新同學,坐這兒麼?”
“先暫時坐這兒。”老韓說。
桌子拼好,江旋坐在課椅上,和花雅呈你看我我看你的姿勢。
半晌,花雅忍不住移開視線,這也太特麼詭異了。